有老斋陪着季牧,直让他觉得哪怕见不到陶大朱,这次见习都心满意足。
这老头儿有才学更有趣味,每天晚上,季牧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听他讲话,有关商的、无关商的,只要他话匣子一开,毫不费力就能讲上两个时辰;二就是为他端茶送水、续烟点烟。
老斋喜烟,他说自己抽遍了天下烟叶,除了澜州的“七香叶”,还毫不遮掩给自己留起后手,告诉季牧等哪天成了大商人,一定要给自己带两车尝尝。
到后来,老斋不知从何处鼓捣出三本书来,这三本书可就厉害了,他的作者是同一个人,叫做“虞子贡”。
商外有商,虞子贡的地位,绝非陶大朱能够比拟。他活跃在三百多年前,是九州历史上最有名的“帝商”,盐铁之所以成为专营,就是由虞子贡发起直至施行。他的格局,可以说是九州之上瞰九州,是商之一途的集大成者。
他的子孙,就是天元世界“殷帮”虞氏,一直都是商界的不二传奇。
这三本书世人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有些言论不宜扩散,比如盐铁专营的利与弊,既然大局已定,这种事情便无须再拿出来一次次讨论。
季牧看得如痴如醉,从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从中仿佛窥到了终极答案,制度、行为,他觉得自己疏通了一条历史的脉络。九州为什么是现在的九州,云州为什么是现在的云州,单从商来说,季牧的领会终于完整了起来。
老斋对商的领悟与太学的讲师们不同,他能把深奥的道理讲得活灵活现,让涉世不深的季牧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领会。
可惜,老斋只陪了季牧三个月,他离开的很突然,没打一声招呼便消失了。
柳絮飘尽时,季牧在九云馆,荷花凋敝时,季牧在九云馆,枯叶离枝时,季牧还在九云馆。
距离见习结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如果老斋一直在,时间过得还会快些,但他离去的这七个月,季牧过得相当漫长。对这个老头儿,季牧非常想念,他相信这他只是离开,而绝不是永别,未来的时日里一定会再相遇。
“季牧!今天午时陶府,陶公要见你!”
“哦!好!”
混沌一般的季牧,应完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手中的纸笔顷刻抛飞,换上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出了九云馆直奔陶府。
足足十个月,季牧终于见到了陶大朱,这个时候才把名士审表交上去,季牧应该是太学士里的独一份了。
“晚生季牧,拜见陶公!”季牧深深鞠躬。
季牧的眼中,陶大朱比他见过的富人都要“富”,他的仪态举止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掌控感”,手中握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碧绿珠子。季牧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不是珠子,而是攥着很多自己无法丈量的东西。
季牧自己也很奇怪,这个人不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为何心中无有一丝澎湃?要知道这可是他崇敬许久的大人物。
最起码,他应该很慌才是。
陶大朱缓缓把名士审表放在桌上,他是第一次见到季牧其人,但很多东西许久之前他便看过了。
“免礼。”陶大朱缓缓来到季牧身前,“九云馆十个月,有何体悟?”
“晚生感念陶公,九云馆时日颇为充实,所学颇多。”
“那就好。”陶大朱点了点头,“我也是太学出身,这张审表我不打算现在就填,帮我跑一趟货,你是否愿意?”
“晚生愿意!”季牧急忙点头,内心根本不在乎跑什么货,他只知道这趟货会决定名士审表的填法,如果只有九云馆的记录,想成为太学名士简直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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