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嫂子房里出来,史彦在一处花阴之下,尽情地撒了一把眼泪,知道婆婆此时在母亲房里说话,便欲寻过去伏侍。正待要走,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史彦急忙转身,看到薛少夫人杜氏一张笑盈盈的俏脸。史彦忙换上笑颜,道:“妹妹如何在这里?你家太太往哪里去了?”
杜氏一边用手帕擦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汗,一边笑道:“今儿天气又热,姐姐可是要劳碌着了,我家太太在房内和文夫人,还有你家太太在说话,我出来走走,就看到姐姐在这里坐着,姐姐可是在看那水里的鸳鸯,五光十色的,果然好看的紧!”
史彦忙又笑道:“可不是,一时就贪看住了。妹妹既是嫌热,园子内竹林那里有一片阴凉,又有淡淡竹香,不如我们过去坐坐?”
杜氏亦忙笑道:“如此就遵从姐姐吩咐。”
史彦便挽着杜氏,绕过院子门前水面上的竹桥,穿花度柳,来到花园之中假山石后面,一片幽静的竹林之前。竹林里有一套汉白玉雕刻的莲花式样的桌椅。青翠的竹林,洁白的座椅,透着一丝清新雅致,也透着一丝清凉之感。紧跟着史彦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赶忙用自己的手帕,拂了拂其实非常干净的座椅,方才笑道:“二位奶奶请坐。”
坐在这凉丝丝的椅子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的风,听着竹叶轻轻拍打在竹竿上的声音,轻轻啜饮着小丫头端过来的紫苏熟水,史彦压抑的心情,才稍许放松了一些。
她转头看向杜氏,杜氏也很放松地闭着眼,靠着椅背上,惬意地享受着这份清凉和自在。
史彦曾听婆婆讲过,原来这杜氏和薛家的公子薛颉的婚姻,颇有一些奇特,两人也是幼年定亲。当年的紫薇舍人薛卓,还是寒窗苦读的一个落魄秀才,家中虽有几亩薄田,但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那年薛公子薛颉刚刚六七岁,忽然生了重病,百般医治不见好转,后来有一位过路的和尚,告诉薛公,要想公子的病好,除非给他订一门亲事。
薛家本就清寒,儿子又有重病,哪一家的父母会将女儿许给薛家呢?正在薛卓夫妻焦虑万分之时,媒婆竟然主动上了门,说隔壁村子杜家的二女儿,和薛颉年貌相当,愿意许给薛颉为妻,只是要立刻就送过来,做童养媳。面对送上门来的好事,薛卓夫妻自然欢喜万分,遂满口答应。
原来,这杜家也是小户人家,却有五个女儿,巴不得送出门一个,好省下一份口粮。薛公夫妻只要儿子有救,哪里还在乎家里多一个人口?于是,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几天之后,薛家给了杜家十两银子,两套衣服,三百斤稻米做聘礼,就将这杜氏接过了门。
这笔聘礼,几乎耗尽了薛家的全部家当,让薛家更是陷入困窘的状态。不曾想,这杜氏过门之后,薛公子的病竟然真的渐渐好了,第二年,薛卓又中了举人;随后进京赶考,薛卓又高中进士。这一连串的好事,让薛卓夫妻俩惊喜不已,自然将儿媳视为家中的福星,在两人成年之后,给两人圆了房。杜氏也由一个小户人家被嫌弃的女儿,成了薛家的少奶奶,进士门第的儿媳妇。
史彦正在想着曾经听闻过的这些杜氏的传奇故事,忽听杜氏问道:“姐姐,不知道今儿这史家嫂子,为何没有出来?”
因为两人已经见过多次,也早已熟识起来,史彦也就没有隐瞒,遂长叹一声,一五一十,向杜氏说起嫂子的重病,只是隐瞒下了嫂子对自己的嘱托。
杜氏叹息道:“我也听我家太太说,史家嫂子患疾,不曾想竟如此严重,可怜孩子还这么小——”又长叹一声,道:“若是史家嫂子真有个好歹,史大哥哥定要再寻一门知根知底的人家女子,才能妥当照顾这可怜的孩子。若是不知根底的,将来进了门,只怕容不下这个前房留下的孩子。”
史彦听了这话,倒也在理,又说到了自己内心最担忧的事,忍不住鼻头发酸,险些掉下泪来,忙又忍住了,一时便有些走了神,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顺口应道:“可不是,人的寿命,谁也左右不了,只是可怜我这个才满月的侄子。”
却不曾想杜氏忽然话题一转,笑道:“姐姐,我娘家倒是有个妹妹,今年才十六岁,长得上画儿般俊俏,又知书达理,针织女红,样样在行,咱们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将来姐姐就和文夫人提提,说给史家哥哥做填房,你说可好不好?”
史彦先是一愣,继而一股怒火顿时撞上心头。看着对面那张笑盈盈的粉脸,那粉脸旁边正在抖动着的珠串,她有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且不说嫂子甄氏待史彦,一直如同亲妹子一般,只说如今嫂子重病在身,史家人皆是心烦意乱之时,这杜氏竟迫不及待地提出这么一件荒唐事,简直是丝毫没有顾忌史家人的感受!
细想来,也许是自己方才的顺口一说,让她误以为自己也不在意嫂子的病,只担心侄子的无人照顾了。她忽然又怀疑起来,杜氏出现在嫂子的院子附近,是不是就是想来打探什么消息的。
她使劲压了压心头的怒火,不冷不淡地道:“妹妹也太心急了些,我嫂子如今还好好地在房里呢,说不定三五天后就好了,且论不到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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