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沉默着,似乎在依据汉克斯脸上的反应来揣测真实性。可事实上,汉克斯并非那种临危不乱的人,但也不会仅仅因为一句空口无凭的疑问句而产生莫大的慌张。女人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说:
“开个玩笑。你一定是从偏远的中部或西部跑过来的吧?毕竟萨鲁芬各个地方的货币都不太一样,就像东部这一带以戈尔和戈鲁为主,中部的话以丹贝和丹登为主。”
汉克斯耸耸肩,表示无奈。戈尔和戈鲁。丹贝和丹登。摩尔可是从南到北都只有铜币银币和金币。
女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注意还真难以察觉。随后她继续说:“你可能以为戈鲁是价值较低的货币对吧?那我现在告诉你,六戈鲁可以买下两头成年马外加一辆中等马车。如果你打算在这一带干运输业,单靠这六戈鲁你马上就可以开始跑生意。”
汉克斯心里吓了一大跳。“这红兔价值有这么高?!”汉克斯问。
女人摇摇头。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出这么高的价买下它们?”
汉克斯点点头。
女人露出微微笑意,但不易察觉。她说:
“红兔并不好吃,但观赏性高,加之数量并不多,所以备受这一带人的青睐。你也知道,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趋之若鹜。因为过去的大肆捕捉,这红兔又很难通过饲养的方式来繁衍后代,导致如今它们已经快要在这一带销声匿迹了。话说本来红兔就只有这一带才有,眼下濒临绝种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在森林里能见到它们的身影那可是极为极为难得的,就像撞见夜空中的月全食一样极其罕见。现在你把它们杀死了,世间又少了四只可怜的红兔。”
世间又少了四只红兔。
汉克斯茫然看着眼前四具静静躺着的尸体。已然冰凉而僵硬。黑蓝而浑浊的眼睛是死去的颜色。可以想象得到那黑蓝色原本该如天空那般地湛蓝,与通体的红产生极具美感的互衬。但现在它只是黑蓝色,浑浊的黑蓝色。被石子击穿的空洞严重破坏了整体性,让原本精致的构造产生了无法弥补的瑕缺。汉克斯不由得在内心唉声叹息。他根本没意识到这种事,根本没意识到红兔竟然是这世界上无辜而悲哀的物种——濒临绝迹的物种,不可抵抗命运的物种。这当然不怪不明真相的自己,但不知怎的,内心还是徒生出一股绝对的悲伤。不可抵抗命运的物种。造化弄人的命运。命运的造化弄人。他无比清楚那种感觉。
“六戈鲁,四只死红兔。死红兔其实毫无价值,所以这买卖是不是极为不错?”女人说。
“既然——”
“既然我这么珍惜它们,”女人打断了汉克斯的话,“那我理应不纵容甚至憎恨像你这样的人才对,但我为什么还要花高价从你这样的人手上买下毫无价值的死红兔的尸体,是么?”
汉克斯看着她的眼,不点头也不摇头。纵使心中无奈,他也一般不会表露出来。
女人默认似的继续说:“猎人这种职业,你觉得地位高吗?不高。当兵比当猎人地位要高得多,俸禄不错,还能有晋升的机会。你觉得当一个猎人能让自己富起来吗?不能。也就能勉强糊个口罢了,谈什么财富的积累?这六戈鲁,够你转行当一个自负盈亏的马夫了。这一带运输业前途无量,当一个拥有资产的马夫你将会比大多数人更有优势,那优势将逐步替你积累钱财,等钱财足够多了,你可以买下土地,成为地主。到了那时,你的身份和地位将不同于现在,你将成为绝大多数人无法成为的主宰者。我的想法便是希望你放弃作为一个猎人,转行去做一个马夫。”
说的振振有词。很有道理,完全不可辩驳。而且条件诱人,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但他眯起眼,低下头,看着红兔。
“可是,”汉克斯说,“你这样的想法很卑鄙,像是在自说自话。”
女人没有立马接话。沉默像一场默剧,在这嘈杂的背景音里默默上演。但默剧已不再滑稽,唯有异常的悲意如烟般弥漫。
“当然,”女人打破沉默说,“你转不转行是你的自由。看得出来你的狩猎技巧相当之高超。你知道这种红兔动作可相当灵活?同时它们还喜欢聚在一起行动。看红兔的死法,是用弹弓射出石子打死的吧?仅仅用弹弓就可以连下四成,你的狩猎技巧一定是拥有极高水准的。所以我让你转行,说句实话还是有点过于——如你所说——过于自说自话了。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这不是关键,因为如果你不转行,于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因为这完全是你的自由,因为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我无法强制要求你一定要这样做。只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这么向你提出这个希求。而且,我可以明确对你作出承诺,即使你不打算转行也没关系,如果你下次不是带着死红兔,而是带着活红兔过来,我会以六倍于当前价格一只买下所有活红兔。”
“六倍价格。”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