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点点头。
“这个世界如此可怕,但唯独人是处于困境之中还能保持自我的。这是我最近悟出的道理。我知道莉莉身上有某种独属于她的特质,这种特质让我知道,她所说的那句话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巴德斯你所说的阴谋诡计。不。”
“可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你不也说过……”
“我说过,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结婚了,我不知道她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出于多大程度的探寻,可我知道,那不是假如,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无论她成了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我。”
“那你怎会得到解放?”巴德斯问。
艾科想了想,“认识自我的过程本就是一种解放。”
斑鸠的声音再次响起。巴德斯在树根前选入了沉思。
认识自我本就是一种解放。
方才的那个声音,很显然并非来自外界。他只能如此笃定。他很想问艾科是否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但他最终决定不问,因为那没有意义。声音毫无疑问是冲着他来的。
声音拥有无数种可能的音色音调,让他几乎无从辨识出声音到底来自他截至今天为止的人生之中的哪个人。
可那毫无疑问,毫无疑问能让他明确认定,那声音不过是一种对他几十年人生的总结。来自于某个普遍的群体,应有如艾科所说的不变性。
“改变一个人并不容易,巴德斯,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才对,”艾科说,“特别是牵涉到人最根本的特质时,改变一个人太难了。”
他说的没错,巴德斯心想。
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娜塔丽不也是?她就是那样的人。就算马里亚诺让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跳不出作为娜塔丽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因为那就是娜塔丽的行动理由。
应该反思的是自己对不对?应该反思的是,这些年,自己到底把什么给遗忘了,以至于抛弃了作为人的本原。
我也许并不适合长此以往。不是不适合,是不应该。
巴德斯看向自己的双手。方才被碎石渣子刺破的手掌心已然结了痂。凝固的痂,很像什么?很像是封闭的盖子。盖子封住了某些东西。应该让它流,让它流出来。
可具体要怎么流出来?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不如说处于一片空白之中,连最起码的方向都找不到。
“你手怎么流血了?”艾科这时问。
巴德斯看向艾科。
他笑了,咧开的嘴唇干燥而有撕破感,很像是脱出来的皮崩裂了。
艾科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脸色惨白,也许比雪还白,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那终归还是自己造成的,终归由自己引领自己走向终点,终归是自己非得面对的。
“我好像,”巴德斯说。
“你好像?”
“不,没什么……”
巴德斯注视着艾科的脸,妄图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他是如此执着于莉莉。毫无疑问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阴谋诡计。他是艾科,是必定会执着于莉莉的艾科。
是的,毫无疑问,艾科就是爱上莉莉的艾科。汉克斯就是会救下公主的汉克斯。琼斯就是会身先士卒的琼斯。老约翰就是沉默不语的老约翰。父亲就是以身作则的父亲,而母亲,她就是母亲。母亲的一切都没有她自身的存在意义重要。存在意义即身份,作为母亲的身份,亘古不变的身份。
而娜塔丽,就是会忍辱负重的娜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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