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兮善窈窕……”张鼎暗暗念叨一句,这句出自《九歌》之一的《山鬼》,乃是战国时期楚国大夫屈原的名作,不正是“慕予”剑名之由来么?
不远处,驾车的车夫望着刘老丈远去的身形微微而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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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手中的印绶,眉头深锁。
刘和的声音虽轻,却平稳从身后传来:“陛下并不希望你即刻入朝。朝堂中的局势已成平衡,陛下需要有人打破平衡,这个人就是你,而中旨任命将使你变成众矢之的,这有悖于陛下的初衷。”
“所以陛下命我为北境第一重郡的太守。”孙原接住了他的话,凭他心思,一见到这枚印绶,便已经洞悉了天子的心思。
“他需要我在短时内积攒自己的实力。但是——”
他望着刘和,手中的熊掌被整个切开,森森白骨尽数暴露在外,他伸手将几根指骨一一抽出,手法虽不狠辣却是精准,每抽出一根,都让刘和眼角扯动——“即使这次任命成功了,然后呢?一郡太守需要足够的威望和资历,这两者我都没有,我依然是众矢之的。”
“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刘和淡淡道,“我所知道的只是带你前往帝都,接下来的事情,刘和一概不知。”
“魏郡太守,乃是秩俸二千石的封疆大吏,和比你还痴长一岁,还不过是个六百石的议郎啊。从此以后要向你行下臣之礼了。”
孙原没说话,也是懒得搭理他似是玩笑实则警醒的言语,只是将几根指骨一一投入沸水中,转身进楼去取了几个瓦罐出来,随手洒进了沸水中,随后取了一片竹篾盖在了锅上。
“那是什么?”刘和饶有兴趣,望着篝火上的一盆沸水道:“你这是在煮汤?”
“你喝?”孙原反问一句,他加进去的自然是葱、姜、蒜,给熊骨去腥,他带出来的瓦罐之一便是酒,淋在竹篾之上,酒香四溢间透过竹篾落入汤中。
刘和摇摇头,熊骨熬制的汤他岂会放在眼内,不过酒香倒是颇让他侧目,眼中已是淡淡发光:“好酒香……”
“休想。”孙原知道他是何企图,笑一声:“陛下的酒不够你喝?这是紫夜酿的药酒,你要是想喝,先去病一场。”
刘和登时被孙原梗住,苦笑一声:“罢了罢了,惹不起惹不起。陛下不好酒,父亲可是给我下了严令,除非长辈敬酒,否则滴酒不可沾。”
“我也不碰酒。”孙原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突然挂上一抹微笑——
他平生唯一一次碰酒,就那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觉得你是碰过的。”刘和自然是能察觉他的笑意,这样的笑容,他自是见过,就是刚入药神谷时,孙原望向李怡萱时的笑意。
孙原不再理他,只是伸手将熊掌放在竹篾上,随手取了一只大的瓦罐盖在熊掌之上。
看着一个个瓦罐,刘和不禁苦笑,想不到天子竟然用这等办法磨炼孙原的心性,即使是一向清正廉洁的刘虞,官拜二千石之后也是列鼎而食,除了不饮酒,还算是有肉可食的。孙原乃是天子暗中的棋子,竟然过着乡野农夫的日子,岂不是太无奈?
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孙原的手,那手指修长白净,根本不像做农活的手,无论是林紫夜还是李怡萱,都是素雅出尘的人——难道他们这十年都靠吃药?
刘和突然一脸疑惑,孙原反而奇怪:“你又想问什么?”
刘和望着他,面色古怪,愣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别说这些年你是自己耕田。让两个美人陪你过苦日子?”
孙原听了这话,终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刘和看他笑得开心,皱着眉头:“你倒是回我一句。”
孙原也不看他,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的脸色,只是顾着篝火上的熊掌,左手轻抬,淡淡的紫色光芒在手上浮现,悄然弥漫在瓦罐和篝火四周——“懒得说。”
熊掌是海内八珍之一,又是在冬季的黑熊,自带一股清气。也不知道孙原用了什么方法,酒香和葱姜蒜的味道都慢慢消退下去了,只有一股清爽的香气渐渐散开。
“这是什么味道?”刘和又被神奇的味道吸引,又是一句问话。
孙原取了紫衣披在身上,低声咳嗽了一声,伸手指向不远处:“看那里。”
刘和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只是一树红梅在月夜雪地里甚至惹眼,梅花尽开,宛如夜间精灵,甚是动人。
“梅花?”刘和诧异,转身望向那一捧几乎已成火堆的篝火——四处无风,却似受了狂风鼓舞一般,火焰高涨。
他久在大汉帝都,却从未见过如此惊奇的烹制手法——其实,他从不入庖厨,如何烹制食物他一概不知。
孙原一身紫衣,左手真元鼓动,若是龚氏兄弟或张鼎在此,自然就要惊掉眼珠,真元乃是武者一点一滴修炼而来,孙原如此挥霍,只为加快熊掌的烹制过程,岂非暴殄天物?
片刻之间,清香气愈发四散,直入心脾,刘和本已经被张鼎的烤熊肉填饱,此刻却又食指大动,恨不得分享这道熊掌了。
“熊掌本是人间绝味,只不过尚需一道工序。”
火势骤然衰减,紫衣飘然间,一个带盖的瓦罐被孙原端在手中,揭开盖子,一股甜蜜的清香传来,刘和闻见更是诧异:“这是蜂蜜?”
“是。”孙原点点头,左手屈指一弹,一道紫色剑气骤发,将那瓦罐击飞出去,只是这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即使是落在雪地上也不曾损伤瓦罐。
熊掌现在眼前,蒸汽袅袅,刘和只觉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口中生津,只想大快朵颐一餐。
“治大国若烹小鲜,事难谐,则必须外力加持。”
孙原的话传入耳中,他的动作亦落入眼内:瓦罐微微倾斜,透亮的蜂蜜缓缓流出,淋在熊掌之上,香甜之气登时四散,随着蒸汽、香味一同弥漫在洁白雪地之间。
“你为熊掌,谁为蜂蜜?”
刘和眉头一皱:“你是说,陛下还有计划?”
“你比我更了解陛下,陛下是什么心思,他的处事风格,你应该比我更加有数。”孙原微微一笑,“大汉的天子,把一枚棋子藏了十年,到了他用这枚棋子的时候,棋盘上应该已经有许多棋子了。”
刘和颔首,心中了然:“看来你是知道陛下必然为你铺好路了。”
月华如水,清辉泻地,一片清凉世界里,紫衣的他悄然回首:
“孙原只知道,当今天子谋划了十年,必是心中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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