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老者摇头,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
来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双眸眼,青年望着那双眸眼,直觉如坠深渊,周身气血骨髓如同被冻僵一般!
一双眸眼,竟蕴藏着淹没天地的绝世杀机!
“当年江湖,你我齐名,你许我的公平一战,今日可还做得数?”
老者听了这一句话,沉默不语。
青年凝眸屏息,身如伺机猛虎,已成护卫之态,冷声道:“阁下何人?竟尾随我夜入神兵山庄?”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他一惊之下,身后看着声音幽幽传来:“蒲牢,将剑与我。”
“师父……”他余光回视,心中犹疑不已,来人武功修为可怕至极,他曾以为龙渊剑冢的那位守墓人便是天下武学之极,不曾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等绝代高手。
这般高手,竟和自己师父有这等不世战约?!
他不曾见过自己师父出手,也不曾见过龙渊剑冢守墓人出手,他只见过眼前这人的一双眸眼。
蒲牢手上一轻,惊觉手上剑匣竟然已被师父拿在手中,再顾不得许多,急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可是天道八极中人?”
“天道?”
来人突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尽是轻蔑。
“蒲牢……”
突然听见师父召唤,蒲牢连忙道:“师父有何吩咐?”
“对面这位前辈,便是‘刀圣’无名,你对他需以前辈称之。”
戮殄杀手盟第一人,刀圣无名!
蒲牢骇然变色,这人竟是传说中的刀圣无名!
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听无名淡淡道:“你既说我是‘刀圣’,怎不将你‘剑圣’之名一并告诉他?”
蒲牢呆呆地望着身前苍老的背影,满脸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楚天行摇摇头,轻声道:“这名号……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用过了……”
无名冷哼一声:“当今天下,除你,谁配‘剑圣’二字?”
楚天行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星移斗转,新来旧去,当今人物岂乏剑道英才?”
“王瀚?剑圣?凭他也配?!”
无名冷笑不止:“你莫不是忘了,这两代天道八极——”
那一双冰冷杀眸直盯着眼前老者,一字一句:
“是当年你定下的。”
楚天行叹了口气,抬手将剑匣打开,迎着月光,露出了那柄藏了四百年的墨家神兵。
大巧不工,温润如玉。
三尺青铜长剑入手,楚天行看了一眼身前的绝代刀者,转头冲自己那年轻的弟子道:“为师只教过你铸剑,不曾教过你武学,今日便教你一招。”
“师父……”
蒲牢不知道该说什么,似是有满腹的话,又似一个字都说不出,到嘴边便只有这寥寥两个字。
尘世如酒,饮来,尽是满口苦涩。
楚天行望着手中长剑,突然笑出声来:“我躲了这尘世几十年,还是躲不开这等命运啊……”
猛然间,长剑前指,月色下划过一道青色光芒,千年古剑锐已陈旧变色却仍锋芒毕露,亮若星辰。
无名不动,可他的手中已握住了一柄刀,一柄薄而轻巧的刀。
蒲牢知道,这柄刀杀过无数的人,每一个都是绝代高手。
戮殄杀手盟,只有真正的高手,才值得无名出手,正是这样的高手,才铸就了“刀圣”的名字。
突然间,天地间回荡起一道清脆的金属交击之声,他的眼睛突然睁大,连瞳孔的张开都变得那般缓慢。
那一瞬间,天静,地寂,风停,云止。
他身前的人忽然变成了无名,而适才无名现身的地方,站着他的师父。
五丈之中,半截剑锋高高抛起,在空中掠起一道寒冷锋芒,重重落下,直直倒插入尘土之中。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远处那道沧桑身形。
无名突然闭上了眼睛,他看不清无名的神情,只发觉无名的眸眼已闭上了,那绝世的杀气竟然在闭眼的一瞬间尽数消散,无影无踪。
“我败了。”
那是他听到的,无名的最后一句话。
无名离去,仿如他不曾来过,一枝一叶,一尘一土,皆不曾变。
唯独……那柄断了的止战。
“师父……”
他颤巍巍地指着那截断剑,直觉自己如同窒息,再也缓不过气来。
止战剑断!
楚天行缓缓转过身来,轻轻看了一眼那截断剑,便径直走回来,冲蒲牢道:“将剑收入器阁就是了。”
蒲牢目瞪口呆道:“师父……这可是止战剑……”
“不错……”楚天行点头,突然笑出了声来:“可,它也只是一柄剑。”
只是一柄剑。
蒲牢似是懂了,却什么都抓不住。
“师父……”
楚天行望了他,反问道:“剑是什么?”
蒲牢一愣,随口答道:“剑乃君子之器,百兵之灵……”
“错!”
蒲牢呆住。
“这剑……不过就是铜铁罢了!”
蒲牢瞬间明白了,为何无名说天下唯有自己的师父配得上“剑圣”二字。
天下间的剑客,视剑为命,追寻自己的剑道,枫林剑圣王瀚如是,刀圣无名亦如是。无名苦苦找寻楚天行数十年,只为与天下第一的剑客交手,为得不是胜负输赢,而是证道。
剑断,身为剑,身死,心为剑——这便是楚天行的剑道。
铜铁铸的剑终究只是“器”,是“器”便终有腐朽之时,而剑意永存天地之间,故剑者不执于剑,楚天行自己便是天下间独一无二至锋至利的剑。
这是“剑圣”楚天行的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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