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突然跪倒在地的少年,闻人玉点了点头,讶异道:“虽然不是我的原话,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随即,李卫真表现得异常愤恨,咬牙切齿的说:“那我希望闻师兄可以替聂耿讨回个公道,那范继海把人打成这样,他凭什么还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吕先生常常把公道二字挂在嘴边,那我现在想问师兄,在这战云台,还有公道吗?”
闻人玉沉默了,两片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可话到嘴边却张不开口。曾经,他也像眼前这少年那般热血,为了心中认定的道理,甚至不惜以性命去维护。但现如今,他想说:公道二字,向来是活在书本里的多,现实里的少。
年轻医者可以说是打小便已入了医道,那还是他拜入太一门之前的事。早年随着俗世里的师父,做学徒,行走四方悬壶济世。见惯了世间太多的不平事,太多的光怪陆离,以及太多的含恨而终。
虽然时至今日,年轻医者仍旧保有一颗仁心,但那腔热血……却已经搁在角落里太久,凉得不能再凉了。
就在刚才,年轻医者对隋文烟费的那一番口舌,多次旁敲侧击。他不是没想过,要替险些一命呜呼的聂家少爷,讨要一个说法。
但换来的,却只是对方泼出的一盘盘冷水,一遍遍的浇息了他心中的那团火。公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轮不到他主持。这不是一个药庐炼丹师,可以拥有的权力。
倘若闻人玉决意要走,单凭少年的这一双手,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但不知怎么的,望着少年那双清澈纯良的眼眸,那坚定不移的眼神,闻人玉就觉得心里犯怵。他觉得,要是不给少年一个说法,他会这辈子都无法面对此人。但他,除了救人以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可以向你保证,让聂耿生龙活虎的走出药庐。这是我唯一可以承诺,并且做到的!但你想要的公道,在我这里,给不了。”闻人玉无奈摇头,终究没能构思出更好的回答,唯有如实相告。
李卫真颓然垂下双臂,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方才的回答,扑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其实,他心里头也明白,闻人玉平日里对他俩多有照顾;倘若能够做到,那么这个公道,又何需他跪地讨要?
四周也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时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平日里,谁也没觉得,这李卫真和那重伤少年的关系竟这般好?
当然,这当中绝不包括那范家主仆。他俩很清楚,对李卫真而言,那聂耿的身份绝不仅仅只是同屋室友那么简单。是朋友,是值得真心在意的人。
要想一个单纯善良的人,饱受痛苦折磨。那么伤害他身边亲近的人,绝对要比伤害他本人,来得更有成效。
真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偏偏就给那范继海抽到那么一支签。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做成了一件自认为无比畅快的事。要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矮胖少年是真想开怀大笑道:“老天爷,你他娘的总算识趣一回了!”
闻人玉见李卫真没有说话,只是瞪大双眼在默默流泪,心里反而觉得更担心。他半蹲着身,从袖兜里取出手帕,替少年擦去脸上的泪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明白,在仙门里,这都算不得是大事。在你们入门的第一天,在烈武坛上,就应该要明白到,既然决意留下,就要把生死置之度外。”
李卫真推开了闻人玉的手,自个用衣袖擦去泪痕,抽咽着说:“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凡人的命贱如泥。可大家都是爹娘生的,凭什么可以把人不当人?凭什么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满目忧愁的闻人玉,又是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叹息了多少回了。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又低头看了一眼少年,不知作何安慰。只得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嘱咐道:“我真的得回药庐了,聂耿他还等着我。这个问题,不是现在的你,应该思考的。答应我,别钻牛角尖,别做傻事!”
闻人玉踏上飞剑,乘风而起,回首望向少年,却仍是无比的忧心。他总觉得,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此刻,如果他能够陪在少年身边,或许会更好一些。可他偏偏……却不能留下。
四个擂台上的比试仍旧继续,原先在看李卫真热闹的那些人,也在闻人玉走后便各自散去了。任谁也没那闲功夫,去看一个跪地哭泣的傻子啊?倘若是在世俗里,或许还会赏他几枚铜钱,可现如今,事不关己,一概不理!
“我娘亲告诫过我,不要和你这种人做朋友,早晚得是个祸害。”
“我早就说过,你会连累身边的人,本少爷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
聂耿往日的音容面貌,断断续续的浮现在李卫真的脑海里,并逐渐变得清晰。尤其是那些往日不曾在意过的话语,今日回想起,竟如此的应景,如此的讽刺。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那天我没有替他求情,或许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连累了你!”在少年无比愤恨的内心中,又增添了许多自责。
人间无净土,何处是吾家?
少年本以为来到这人间仙境之后,只要一心向道,就不会再有痛苦忧愁。但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这里同样有纷争,同样给不了他想要的宁静。
无穷无尽的愤怒犹如一只恶犬,把单纯善良的李卫真逼向了绝路。这一刻,他已然丧失了仅有的理智。他缓缓站起身来,用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蛰伏在阴影里的矮胖少年。
“既然我想要的公道,没有人给。那好,我就自个向老天爷要!今天,我倒要看看,我这条已经死过两次的贱命,老天爷收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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