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当埃尔伯特离开旅社的时候,整个港口已经陷入了安静的沉睡。
水面上的船只在夜色之中如同某种庞大的鬼影,它们似乎随时都会忽然醒来,将自己选定的猎物吞吃到腹中。
白天在码头上忙绿的搬运工现在已经全都收工了,而商人们则聚集在中心街,参加各式各样的酒会。
街灯将埃尔伯特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感到有人正尾随在他的身后,然而当他警惕地回过头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又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街景。
自己的神经大概太过紧张了,埃尔伯特低声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穿过几条街之后,周遭的环境渐渐嘈杂了起来,狭窄的小酒馆里亮着昏暗的灯光,码头搬运工们将自己白天赚到的钱全都挥霍在了酒精和风尘女的身上。
这座城市的人很擅长让自己沉浸在短暂的快乐之中,富有的人享受着暂时的和平,贫穷的人则享受着酒馆里仅有一夜的狂欢。没有人在乎帝国未来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事实上,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在乎米奈港繁华和平的假象是不是明天就会被敌人的入侵所打破。
每次想到这里,埃尔伯特总会感到深深的孤独。
虽然出生在皇室,但埃尔伯特并没有什么天大的野心,他不想争夺王位的继承权,也对自己在兄弟之中的地位毫不关心。
他热爱着这个帝国,也热爱着那些帝国的臣民,在贵族之中,他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在乎自己义务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埃尔伯特就因为自己的理想主义而经常被兄弟们嘲笑,然而在嘲笑之余,他们也会深深地叹口气:“如果这个世界真能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该多好。”
成年之后,埃尔伯特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都和善良美好没有半点关系,人们互相争斗,欺骗,背叛。他所热爱的黎戈尼帝国建立在腐朽的根基之上,他所想要保护的人民大多麻木而庸碌。
今晚,埃尔伯特的目的地是最受平民喜爱的法迪尔酒馆。
即便已经到了深夜,酒馆之中也仍然维持着人声鼎沸的热烈气氛,搬运工们一边大声地交谈笑闹着,一边大口大口地灌下杯子里的烈酒。
角落里的游吟诗人吟唱着大陆某个偏僻小国贵族们的风流韵事,用廉价的八卦换取人们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枚铜角。
这样混乱吵闹的地方当然也是别有用心的人悄声谋划阴谋的好地方,才不过只是简单地看了一圈,埃尔伯特就见到了不少坐在角落里目光躲闪的家伙。
而他到这里的目的,当然也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没花多少功夫,埃尔伯特就在靠近壁炉的位置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第一眼看过去,很多人都会将这个人误认为是那种会在街头变戏法博人眼球的魔术师,即便在光线昏暗的酒馆之中,他也戴着一顶宽檐的礼帽。
然而埃尔伯特知道,这样的装扮不过只是对方的伪装而已,有的时候,招摇显眼的家伙反而更容易隐藏自己真实的身份。
“晚上好,”埃尔伯特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那人将自己手里的折纸兔子放在了桌上,“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埃尔伯特皱起了眉,“我得先确认我们的这笔交易能否按照预定的条件进行,也得确认交易对象是否可靠。”
“你不信任我们吗?”那人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埃尔伯特没有回答,他很清楚,对面的这个男人来自于萨莱帝国,与合作伙伴相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敌人,而敌人之间是不可能互相信任的。
暂时的共同利益让他们得以在酒桌的两端坐下,但要让他放下戒心,实在是一件再困难不过的事情。
“想不到都到了这种地步,黎戈尼皇室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端着架子,摆出一副自己有的是选择的样子,”仿佛看透了埃尔伯特的想法一般,那人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锐利的针尖一般扎进了埃尔伯特的心底,“没有半点实权,连离开王城都要被严加监视,比起你们,倒是那位胆识过人的哈伯德公爵大人更像是帝国的领导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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