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拉法耶特侯爵的话音,一个穿着黑色的主教袍子的四十岁左右的脚有点瘸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向着其他人鞠躬致意。
“塔列朗主教!”小会客室中的几个人一下子就认出这位教士。
这位主教大人,可是巴黎各个沙龙以及各个寻欢作乐的场所的红人。他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从小就被送到神学院中学习。这也是很多的贵族家庭出身的子弟常常走的路。
一般来说,贵族家的子弟常常有这样几条出路。
第一,继承祖辈的财产,然后当一个坐吃等死的快乐的肥宅——然而塔列朗讲的财产已经被前几代的快乐的肥宅消耗殆尽了。
第二,去当军官,然后拿着国王陛下的军饷过好日子——然而军队不需要一个瘸子军官。
第三,去当文官,然后拿着国王陛下的俸禄、贪污的公款以及别人的贿赂过好日子——然而要得到文官的位置,就需要先向人家行贿。塔列朗家里却拿不出这个钱。
于是塔列朗就只有最后的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去当教士。
当教士这条路其实也不错,理论上来说,所有的信徒都是上帝的子民,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但在事实上,总有一些人,在上帝面前比其他的人要更平等一些。一般来说,平民出身的教士,在教会中,最多做到本堂神父,主教以上的神职人员,清一色的都是贵族出身。
教会拥有大量的资产,能够当上主教,也能过上好日子。
在薄伽丘的《十日谈》中有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天主教徒劝他的朋友——一个犹太人改信天主教。那个犹太人有点动心了,便向朋友表示,他要去基督世界的首都——罗马去看看。
他的朋友听了这个决定,大惊失色,他觉得,自己的传教一定会失败,因为没有哪个人到了罗马之后,还看不到天主教会的骄奢淫逸。那里根本就没有美德,只有各种罪恶。
然而那个犹太人去了一趟罗马,回来立刻就受洗改信了天主教,因为他觉得:“天主教会如此的腐败堕落,但依旧屹立不倒,这一定是因为它的身后有真正的神灵。”
塔列朗和那个犹太人不一样,他原本就信天主教,又在圣·秀尔比斯神学院里学习了五年的神学。这五年的学习,并没有让他“更靠近上帝”,反而让他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不过看在教会能给他钱的份上,他依旧装得非常虔诚。
靠着这装出来的虔诚,在路易十六登基的时候,他获得了兰斯市圣雷米修道院院长一职,以及高达一万八千利弗尔(一种银币,后来发展为法郎)的年金。
靠着这笔钱,塔列朗在巴黎花天酒地地过着世俗贵族的生活。因为那个院长职务是个只拿薪水不干事的美差,他有的是时间。他在巴黎买了一所舒适的小房子,在兰斯和首都轮流居住,狂饮滥赌,寻花问柳。
借着这个机会他又认识了一些银行家,他帮他们弄到教会,乃至王国政府内部的消息,而那些人则提供他各种发财的机会,靠着各种证券投机,他又赚了不少钱。
塔列朗不是个守财奴,钱来得快,花的也干脆。靠着朋友们的帮助,在项链事件之后,如果不是因为王后的阻挠,他差点就成功地取代了罗昂的红衣主教的位置呢。
虽然没能当上红衣主教,但是他还是将奥顿区大主教的位置弄到了手中。
因为塔列朗是靠着国王一步步爬上去的,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应该是个铁杆的保守派、王党,然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了。
“各位先生,很荣幸能见到你们。”塔列朗主教开口道。
“主教阁下,您突然来参加我们的集会,是有什么想要和我们说的吗?”西耶士问道。
“阿图瓦伯爵已经准备带着家人离开法国,前往意大利。”塔列朗主教回答道。
“阿图瓦伯爵”是路易十六的弟弟,也是最坚定的守旧派。后来的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这样评价他:
“我们在历史中见过不少领导人,他的知识结构、文化水平、政治判断力和价值选择,会停留在青少年时期的某一阶段。然后不管他活多久,也不管世上发生多少变化,他都表现为某一时刻的僵尸。
如果有某个机缘,让他登上大位,他一定会从他智力、知识发展过程中停止的那个时刻去寻找资源,构造他的政治理念、价值选择和治国方略。这种人的性格一般都执拗、偏执,并且愚蠢地自信,愚而自用,以为他捍卫了某种价值,能开辟国家发展的新方向。
其实,他们往往穿着古代的戏装,却在现代舞台上表演,像坟墓中的幽灵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知道他是幽灵,他却以为自己是真神。但是,他选择的理念,推行的政策,无一不是发霉的旧货。”
“阿图瓦伯爵要流亡国外了?”西耶士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要逃了?他不是一个劲的要镇压我们的吗?现在他却要逃了?”
“他逃走了,只怕某位殿下就更高兴了。”巴纳夫却皱起了眉头。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吗?”拉法耶特侯爵说,“国王的力量削弱了,如今除了我们,陛下再没有可以依赖的力量了。”
“但是我们如今拿那位殿下鼓动的暴民一样没有太多的办法。”巴纳夫道。
“那就让他继续他的表演吧。那些暴民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难道那位殿下就给得了?他在给自己的兄弟的房子放火的时候,他却没考虑过,自己的房子和自己兄弟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吗?”拉法耶特侯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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