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那是个灰蒙蒙的冬日。早上八、九点钟，玉林城上飘荡的晨炊裹杂着雾气悠悠飘荡，太阳被迷雾遮住光芒，像一片银白色的锡铂贴在天上。用过早饭以后，李沧海独自站在百瑞堂正房的屋脊上，翘首西望。

她身上穿着淡黄色的裙袄，从远处看，整个人像要融化在雾中。乌图觉得她举动怪异，跃上屋顶，这时听到李沧海默念残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想家了吧？”他轻轻地问。

“是。”李沧海只说了一个字，双肩在渐渐稀薄的晨雾中隐隐发抖。

“上面冷，还是回屋去吧。”

李沧海猛地转身，“我是不是快死了？”眼神坚定而又慌张。

这几天乌图一直很纠结，他有好几次想告诉妻子真相，但每次话到嘴边都咽回去了。实在不忍心让她知道死期将近。但如果不告诉她，到那天她就会带着一些未了的心愿离开。这同样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敏锐的李沧海早已经从人们躲闪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受伤很重，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得那么“突然”，简直像没受过伤一样。就算清和尚能起死回生，也没有好得这么快的道理。她觉得自己猜的没有错，但也不好开口问。

这些天她见乌图的情绪越来越差，自知生命快到尽头。死，她不是特别怕。但人在这个时候往往最想家，最思念亲人。她想父亲和母亲，想辛忠和辛彤，想胡同里的叔叔婶婶、哥哥妹妹。这些思念越来越重，压得她透不过起来，所以她才登高远望，想让目光透过重重迷雾、越过万水千山，去看看那座四四方方的兰城，那个生她养她的院子。她再也忍不住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要乌图告诉她真相。

“我是不是快死了？”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又认认真真。这种认真的态度让乌图再也没办法躲闪，也再也没有理由欺骗。乌图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默认了。

李沧海身子微微晃动，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我还有几天？”

“三天，也许是四天。”

“为什么会这样？”她咬着颤抖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当时你的伤已经不能救了。清新和尚给我两个选择，第一是看着你在昏迷中死去，第二就是可以给你延续二十一天生命，然后就……

“什么？”

“油尽灯枯。”乌图无奈地说出这四个字。

李沧海点点头，依偎在乌图胸前，轻轻地说：“如果换成我给你做决定，也一定会选择后者的。”

抱了一会儿，她放开丈夫，轻拢秀发，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三件心愿？”

“说吧，我尽力完成。”

“第一件，我要把父母合葬，等我死之后也要葬在他们身边。”

“没有问题，这件事咱们要马上动身。第二件呢？”

“第一件事办好了才和你说。”李沧海轻轻一笑，飘身落地，回房间收拾去了。

乌图赶紧招呼猴头菇以及四妖，人们在堂前聚齐，乌图道：“沧海已经知道她的事情了，现在咱们要赶紧动身去昆仑山。”

“去昆仑山？昆仑派可以救她？”猴头菇道。

“不，沧海要收敛她父亲的遗骸与她先母合葬。”乌图说着，李沧海已经换好衣服从内室出来。只见她亭亭玉立，顾盼神飞，腰间悬着一口长剑，玉手轻抚剑柄，神情动作好像画上的仙子一样。

四个妖精眼睛都几乎直了。猴头菇一人给他们一记凿栗，“没见过美女啊？本姑娘整天跟你们喝酒，你们也没这样子看过我！”

“您这么豪爽，谁敢盯着你看啊？”叶幽苦笑道。

乌图长叹口气，“走了之后一时半会回不来，该带的东西都带好。”

闲话少叙，乌图等一行七人收拾妥当，悄悄锁了门，分批出北城门。穿过小树林，玉林城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叶幽现出元身，背起迟伤，小花驮了恶氏兄弟，猴头菇最擅长空遁飞行，而乌图则扶着李沧海，把一口飞剑祭在她脚下。几个人腾空而起，最后望了一眼玉林城，乌图叫声“走吧！”七人只在呼吸之间就消失在天际。52文学52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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