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张洪已经走到牢门之外,京兆府狱吏走过来,把锁链搭在门栏上哗啦声上了锁,恭送着张洪往走廊尽头走去。
牢狱中依然阴郁幽暗,张小敬站在木栏边,独眼目光幽邃,走廊尽头高窗上仅有一丝光线投射下来,使得他紧紧地眯上了眼缝。
张小敬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嗣业,这次我们真的是碰上了生死的大难关。”
“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是好?”
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突然回过头来,望着狼吞虎咽的李嗣业,脸颊剧烈地抽动。
“呔,你给我留点儿!”
张小敬快步扑过去,把盛着羊肉的盘子从李嗣业嘴里夺过来,又从啃干的鸡架拽下最后那根鸡腿。
片刻之后,二人拍拍肚子靠在监狱的土墙上,心情舒畅不舒畅另说,反正是肚子先舒畅了。
张小敬回过头来,诧异地问他:“面临如此绝境,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愁。”
“有什么可愁的,我娘曾跟我说,吃饱喝饱不想家。我娘还说,遇到事情不能只想着愁,应该直面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
张小敬羡慕地点头:“你的高堂一定是位大家闺秀,不然怎么能说出如此睿智的话?”
李嗣业抿嘴笑了,这话是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对他说的,当时他尚未成名,漂泊在异国他乡,经常在地下拳场打黑拳。李业的心理素质其实很差,每当遇到不可战胜的对手,赛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情绪低落,甚至没有拿去拳套的勇气。他每天都会从电话中收到来自母亲的鼓励,鼓励他放下恐惧,放下胆怯,用乐观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对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要承认自己失败。
如今的他心性已经处之淡然,无论再大的事情,都只要冷静来面对。
“那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李嗣业掰着手指头说道:“当然要先分析我们答应张洪作伪证,可能带来的恶果。然后衡量我们能否承受这恶果,能够承受,我们就去做,如若不能,就不做。”
张小敬拱手称赞道:“果然很睿智。”
受到这样一位古人的夸奖,李嗣业不觉飘飘然起来,说话都有种指挥方遒的感觉:“首先,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与妖人共同作证,结果证词没有被采纳,太子安然无恙。接下来太子就要回击了,面对太子的回击,杨驸马会怎么做?”
“毫不犹豫把我们扔出去顶罪。人家是圣人最宠爱的咸宜公主的驸马,我们只不过两个底层小吏,微弱如蚍蜉,贱如蝼蚁。”
张小敬主动接过话头,说话的时候把牙根咬得紧紧的。
“若是杨驸马成功呢?我们的证词起到了作用,太子被废掉,或者被赐死。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价值的人,他又会怎么做?”
张小敬冷哼一声道:“为了防止日后有人为太子翻案,此案的知情者和证人,肯定是要秘密解决掉的。”
作伪证带来的恶果已经很明显了,只要参与到这件案子中,左右都是个死,别妄想什么升官发财找靠山,这种好事轮不到他们。
唯一剩下的这条路,就是拒绝合作,把牢底给坐穿。甚至不需要坐穿牢底,让两个不听话的人不知不觉地死在狱中,还是很轻松的。
如此说来,他们所面临的还真是绝境,无论作证与不作证,都是死路一条。
李嗣业在心底对张小敬有怨言,说到底还是他执法太过粗暴,多少对那刘耿三怀柔一点儿,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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