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为忠淡笑着点了点头,向那守卫道过一声谢后,才转头对佟正钊和薛文质道,
“这却巧得很,西园离遵义门不远,倘或王爷在后花园或是东部书堂,那从这儿绕过去可就要走上好一段路了。”
佟正钊应了一声,待走出好一段路后,才又开口问道,
“这亲王府里竟还能建园子吗?”
薛为忠笑道,
“太祖爷在洪武初年便下旨禁止亲王在封国所在之地另外兴建离宫园林,王城外头建不了,自然只能在王宫里头享受了。”
“秦王府宫室八百间,殿高九丈九尺,周长四十里,难道还容不下一个秦王喜欢的园子吗?”
薛文质饶有兴致道,
“可惜现在还未开春,据说秦王府的西园中满是名贵花卉,都是一般人听都未听过的珍奇品种呢。”
薛为忠笑道,
“这话却是夸张了些,说是珍奇,其实不过是在北方少见的南方品种,你应该都是见过的。”
“依我说,西园还属那些石林最别致,听说累叠假山的石头皆采自泰山、华山,可谓是不惜物力,另有那千竿翠竹是移自渭川,至于花卉——还属秦王养的那几朵牡丹花最稀奇。”
佟正钊接口道,
“古人云,‘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若论养牡丹,天下水土皆不及河南。”
“这牡丹移到了陕西,秦王要如何细细培养,才能称得上‘稀奇’二字呢?”
薛为忠笑着解释道,
“这秦王府中的牡丹却有一桩奇处,旁人如何栽种都只能开出白色花朵,而唯有秦王亲自养殖,才能开出‘姚黄艳卉’。”
佟正钊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笑道,
“这倒确是桩奇事。”
说话间,三人已步入王府西园。
园中形制规整,虽是曲径通幽,但四处都有抄手游廊与台阁相连。
三人沿着游廊走了一会儿,远远地便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间杂着些许笑闹,在安静沉寂的园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佟正钊一听这唱戏声就暗道苦恼,他虽是得了薛氏兄妹的提点,来之前也补读过一些现下流行的著名戏本,但如今听这调子,却还是分不清韵律曲牌,只不过能大约听懂一些戏词,不是彻头彻尾的“戏盲”罢了。
就在佟正钊暗自计较间,三人已走入一座面阔五间的大厅堂,堂中建了戏台,台上仍正唱着在外间听到的那支小调。
戏台前远远地摆了一张黄花梨嵌银丝玫瑰交椅,一个戴着黑漆乌纱折上巾、拥着玄狐大氅的少年正背对着三人坐在椅上,跟着戏台上的优伶摇头晃脑地哼着悠悠小调。
薛为忠静静地立在一边,既不出声提醒,也不立刻过去打扰。
佟正钊觑着那把交椅上显然过分年轻的背影,一时也未得开口。
好容易等到一曲终了,那少年从椅上站了起来,像模像样地鼓了两下掌,笑着向台上的伶人问道,
“本王写的戏词好不好啊?”
优伶们忙不迭地交口称赞道,
“好!好!”
“自然是好!”
“王爷文采风流!”
“就是马东篱、关汉卿再世也自愧不如啊!”
少年笑眯眯地听完优伶们的恭维,忽然神情一肃,板起脸道,
“可是你们唱得不好。”
伶人们一听,赶忙又纷纷跪下请罪,
“王爷恕罪!”
“小人该死!”
“小人们技艺不精,有污王爷清听!”
少年看着台上的戏子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忽然哈哈一笑,将披在身上的大氅随手一脱,大步向台上走去,
“你们唱得不好,本王便自己来唱!”
周围操琴持笛的乐户们俱是一愣,还来不及出声劝谏,就见少年把台上的伶人全部赶下了台,又笑着吩咐道,
“快奏方才的那支尾调来!”
佟正钊抱起手肘,看着戏台上那个穿着盘领窄袖盘龙织肩赤袍的天潢贵胄背过身去,随着鼓声筝鸣翩翩运步,举手投足间均是天然一股的潇洒风流,
“有人齐天乐,有人乌夜啼;
有人好事近,有人声声慢;
有人感皇恩,有人昭君怨;
有人沁园春,有人满江红;
有人望海潮,有人鹧鸪天;
风入松时南柯子,浪淘沙也罢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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