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归元步履平缓,并没有太大声响。但落在众人心头,每一步都如擂鼓一般震得人心颤不已。好像此时此刻,他是天,也是地。他的身形好似猛地拔高数千张,巍峨雄壮,让人连抬头仰望的勇气都没有。
蒙归元又走了一步,柳寂寞闷哼一声,身子开始摇晃。
第三步,桂中秋脸色陡然潮红,也开始立足不稳起来。
第五步,晏空花冷淡的容颜也微微变色。似乎受到了一丝反噬。
第七步落下,黄韵清颤了一颤,强行压下体内狂乱的气劲。
蒙归元一共走了九步,走到仇斯年身边,目光慢慢扫过,最后落在了自始至终唯一一个始终站立不动的人身。
费九关狠狠盯着这个杀师仇人,双眼几欲喷火,身子稍倾便想前跃,忽觉手被一阵柔软握住,转头见晏空花螓首微微摇动。他犹豫一番,这才止住了动作。
这些细微举动都落在蒙归元眼中,但他并不在意,反而颇为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将气势一收,俯身落座。众人顿觉胸中一块巨石被移开,都感呼吸一畅。回忆刚才的压力,不由地暗自心悸,好像刚才亲眼目睹了天崩地裂一般。
三人相互见礼,仇斯年随意道:“现在我来了。你要如何做?”
黄韵清面不改色,“妾身只盼能再见先生一面。故而出此下策。先生既然来了,夜猿部所盼之事,妾身自无不允。”
她微一示意,费九关返身离开,没过多久便提了一人回来,抛到三人近前。那人衣着还算整齐,双眼却茫然无神,似乎对身外之事毫无察觉,正是元神机。
他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如婴儿般卷缩在地,好像只有那木盒才能给他安慰。
那木盒之中盛放的自然是双奚的骨灰。自从双奚死后,他便如失了魂一般,任凭倚晴楼如何对他用刑折磨,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平时进食也是由人强行将米水灌进他肚中。
仇斯年扫了元神机一眼,笑道:“你还好吗?神机。”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元神机身子一抖,双眼居然慢慢聚焦,怔怔道:“师......父?”
这个称呼又引得仇斯年发笑,他眯起眼,“你既然叫我师父,那我就说两句。徒儿,为师对你很失望。”
元神机攸然翻身,拜俯在仇斯年脚边,失声道:“我当如何做!师父教我!求师父教我!”
仇斯年轻叹一声,抚摸着元神机散乱的头发,“你回夜猿部之后,每天读书,养些花草,再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吃自己想吃的,做自己想做的。如果宇文家的姑娘还愿嫁给你,你就娶她为妻,与她生几个孩子......”
元神机一楞,愕然道:“这样我就能报仇了?”
仇斯年似乎比他更加愕然,“当然不能。一个废物如何能报得了仇?”
元神机啊地大叫一声,仇斯年的话如尖刀,刺破了他心里的最后防线。他再也控制不住,涕泗横流,悲切哭嚎起来。仇斯年颇感不耐,唤了百里一声,“把他送回去。”
百里惊声领命,先从车里抱出王星澜,将他送到黄韵清身边放下,这才提起元神机。也不管他如何哭嚎,随手扔进马车里,驾车离去。
王星澜的出现让倚晴楼众人的情绪产生了一阵波动。黄韵清垂首望着儿子熟睡的脸,似乎怔住了,凝望半晌才怯怯伸出手指,在他脸轻抚,啪嗒一滴泪花落在儿子脸颊,她连忙拂去,可泪花越掉越多,她只能以袖遮住儿子的脸,但又想再多看看他,不禁手忙脚乱起来,于是低声呜咽。
哭了一阵,她毅然抹去眼泪,吩咐道:“九关空花。把星澜带回去。不用回来了。”
两人一楞,不解义母是何用意。却见黄韵清泪光莹然地回眸道:“听话。把星澜带回去。”
费九关打量场间形势,却是不动。晏空花却似听出了黄韵清的话意,薄唇微抿,握紧了费九关的手,咬牙道:“是!”
她拽着费九关前,抱起王星澜,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待两人走了。黄韵清理了理情绪,再度望向仇斯年,“现在没有外人了。”
仇斯年点头道:“小辈知道的太多,总是活不长久。”
黄韵清一直望着他,望着他的脸,直到把那张脸看得有些陌生起来。她声音飘忽,带了几分痴幻,“那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仇先生?帝师?还是......荣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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