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8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一 上)(1 / 1)此而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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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犹未尽,这种桥段陈权过往在影视剧作品中常见,每次都是恨的牙痒痒,可那时终究是强行代入自讨没趣。但是李德裕留下的遗言现在让他。

确是无恨,只是遗憾。陈权相信那短短的几个字定是大有深意,但是要作何解呢?

帐下能用者依旧不多,齐悦,杜方等人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募兵操练,时刻准备应对李德裕预言中的进犯。且这几位元从者多是武夫,上阵厮杀倒还得力,谋算一途则不多做指望。

新来投效者一时间也很难接触到武宁权力的中心,一来还未细做考察,取信尤且不能,各自的才学手段也尚未显。而且因这连番的战乱,武宁各州,特别是徐州的庶务早就堆积如山,所以这些个投效的士子几乎尽数被遣派到各州县应急。

早先李德裕曾说在岭南劝诱过一相熟之人,那人少年英杰更有宰相之才,可至今仍是未见来投,或许是其瞧不上陈权这般的匹夫。陈权心下虽有些失望,然也谈不上特别在意,毕竟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的名号。

之前短暂的称王极其仓促,陈权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李德裕的本意。但不管领悟的对错,这都是不得不为之事。

并非全因野心,陈权不是个安分的,可向来对王霸之业也没太深的执念,至少不是首选的人生目标。

早时最大的野望只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个名姓,而后却因世事变幻无常才至如今。隐隐的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有些向往,然而这其中的凶险让他不止一次心生了退意,甚至他都暗自立誓,如果朝廷能恩许其在武宁守着家人安度一生,那他绝对不会再起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活下来。

过去两个多月彭城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片欣欣向荣文华鼎盛的景象让人陶醉,不过陈权明白这只是假象。其中多半都是奔着李德裕这位前时权相来的,而自己只是顺便瞧看一眼的对象。

大唐藩镇众多,强悍的如河北三镇,富饶的如浙东浙西,中原各藩也各有其优,甚至蜀地之逸乐也是令人向往。武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世人首选。李德裕这面大旗造就的虚假繁荣随着他的离世也瞬时崩塌。

会有多少人失了兴致离去?

称王确是大逆不道,更是在弄险。但这也给了一些野心勃勃向上攀爬之人一个新的选择。

武宁是有王天下之意的。

当下看来反响并不坏,确也吓走了一些士子,但选择留下的则让陈权多了些信任。如今武宁需要的就是这些个胆大妄为者。

只是这王号一去,陈权突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了。

入夜府门将闭,疲惫的一天也进入了尾声,送走了来访之人,陈权忙去探望妻子,下午妻子阿悲痛的在灵前昏了过去,又是生了一阵慌乱。

走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仔细的吩咐着新聘的几个侍女好生照料,陈权脸色怪异的很,似喜似忧,妻子有了身孕,他要做父亲了。

成婚还不满两月,就将迎来新的生命,血脉得以延续本应是极欢喜的,然而这个时间,朝廷军马按李德裕的预言也该要来了,现在陈权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性命了,还有妻子,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准备的冷餐也是未用,陈权便又去灵堂跪坐着,他需要好好思量今后的路如何去走,希望丈人还未远去的游魂能给他些启示。

对河北,陈权深惧之。或许大唐如今也只有神策军同河北三藩让他发自内心的惧怕不已了。一个是维持大唐统治不倒的利刃,另一个则是自立近百年的安史贼乱遗脉。还未入徐州时陈权让鲁滔去魏博搅乱局势,便是忧其南下。

至于其他各藩,陈权确有自信只要武宁兵成,当无所惧。

可李德裕说河北不惧,这是为何?河北三镇就是朝廷都是拿其没有办法的。兵锋强悍只是其一,在百年前,赵郡李氏的李华就有言:“河北贡篚徵税,半乎九州”。如此一个强悍且富庶的河北如何能够不惧?

陈权拄着下巴仔细回忆着历史的脉络,大唐大概还有五十年就完了,接下来五代十国,宋元明清。

宋,宋,突然间陈权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就跳了起来忙唤侍卫去召韦康。

韦康来时身后跟了个黑瘦陌生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衣衫朴素,仍是单衣,只露出来的靴子倒像新做。其人个子不高,相貌也不算俊朗,胡须理得甚短,有些不合时宜的短,眼睛却是很亮,精光所见满是朝气。

陈权初见生人心有不快,韦康实在肆意莽撞了,侍卫更是需要操训一番,一个陌生人竟在深夜轻易入了府衙,这并不能令人开怀。

皱起眉盯着这闲庭信步般走近前来的年轻人,陈权发现这人有些面熟,下午似同那叫林言的狂悖士子一同入内的,却是不知名姓,是何来路。

“咳,令平,这可是杜家儿郎”?陈权别过头沉声问起了韦康。

“嗨,度之莫怪,此为我之过,稍后自会领罚,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方致如此冒失,此人就是李相所言的郑畋,郑台文,知你求贤若渴苦等郑郎君已是两月了,方才见其在府外投书求见却是被侍卫拦了下来,你也知道,侍卫多也不识字的,我这才引其入府”。韦康一边拱手请罪,一边冲陈权偷偷使着眼色。

“见过陈大使,是小生莽撞了,勿怪韦郎君呢”。郑畋的声音很是洪亮,倒不像文士做派,陈权终于生了兴趣,这就是那宰相大才?看着倒是平常的很。不过既然是李德裕极力推荐,想来必有其因,正好可用方才思虑作一番考教。

“哈哈,原是郑郎君啊,哎呀,真真是让我盼的好苦,啧啧,听言台文未及加冠便已进士及第,少年英才之名誉满天下,丈人也是常言台文有宰辅之才,堪比管乐,今时有幸得见果是气度非凡”。陈权脸变的很快,立下就堆满了笑热情的拉起郑畋的手寒暄起来,称呼时也是用了字以示亲近,这让韦康在一旁看的好笑,可心里也是生了些危机感,他要做的是那凌烟阁之首,但随着来投之人越发多了,他的地位却是不大稳固的,或许该叫妹妹吹吹枕边风呢。

“李相实是过誉了,更是难当大使之赞。本是要早些来寻,然家父在循州忽是染恙,便耽搁了行程,却是不想李相已是,哎“。

郑畋尽管觉得陈权有些过伪,但也多少有些得意,不管怎样,眼前的这位诸侯对自己还是看重的。如今郑氏父子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循州莽荒,瘴气恶疾甚多,生活自是艰难了些。而郑畋就更惨了,他十七岁便得中进士,虽不是进士科,但也是前途光明,毕竟其出自荥阳郑氏,世家子爬的总是要容易些,可因李德裕的牵连,前途已是无望,他才二十四岁,正是一展抱负的大好年华,然而现在只能在岭南陪伴老父虚度时日,或是哪一天便为恶疾取了性命,如此又怎能甘心?所以当李德裕从崖州回转路过循州劝其来武宁时他面上矜持着,心下却早就千肯万肯了。只不过这一路来仔细探问过陈权的一些消息,倒又重生了迟疑,这位陈大使行事似有些肆意无度,更是刚愎自用,此等人可为良主吗?又可会听人言?许是该要仔细瞧看一番的。

“台文来的正好,我方才叫人去请令平,正好有事商议,台文大才,不妨共议之。嗨,莫做推辞了,便是这样呢“。

”恩,前时丈人言说大唐局势,直述河北无惧,我是有些难解,方才偶的些念头,然亦是两可之间,不知台文可有教我“?陈权未给郑畋推脱的机会,直截了当的盯着他问询到。

郑畋咬着嘴唇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在陈权的期待中开口说到:”河北,如是旁人说的我定会无视之,但是李相之言必有其因,如今思虑一番却是察觉前时忽略之处。河北多胡儿,契丹和奚人这两藩自太宗时便在归顺与反叛间左右不定,近两百年了,朝廷于这两藩战事不绝,胜败皆有之。细算来,倒还是败得多些”。

“则天皇后时黄麞谷,东硖石谷,朝廷两次大败,几乎全军覆没,玄宗皇帝初御极,又在冷陉惨败,那一战得活仅数人。后安禄山挑衅两藩欲以边功邀宠于帝,致两公主被害,之后领兵六万征讨也于土护真水大败,安禄山亦险些死于箭下,仅二十人得逃。安史贼乱后肃宗上元二年营州陷于奚,平卢军不得不南迁,由此便造就了淄青镇。而防御两藩之职则由幽州所领。此后两藩又是附于回鹘,常袭扰边州,武宗时张仲武接掌幽州后倒是大破回鹘及两藩,威加北狄,然今年张仲武已是亡故了,其子张直方甚是不堪,幽州,恐将生变”。

“一旦幽州有变,北地胡儿会将如何呢?哎,如此算来,河北确也是不足为惧。当下大唐比不得盛年,早年三两次败仗无损根基,可现今。河北三藩虽是自立不听王命,但其也是防堵北狄南下的屏障。然又是因其自立,朝廷向来恨之入骨。近百年的分离也致民俗民风大有不同。过往河北之人想入唐土必要经海路。河东,河南更是闭境锁关,说是一朝实则两国。武宗时威压众藩,兼是多有拉拢恩遇,倒有所改观,可现今,朝廷是极厌河北的”。

“哎,如是天下有变,河北三藩看似强矣,然他们要先在胡人的马蹄下保全方能逐鹿中原,确是不易呢”。郑畋说完后脸色有些黯淡了下来,甚至对于曾经不喜的三藩叛逆都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一旦三藩败亡,会否变成晋时胡儿半壁之势?不管大唐内乱如何,毕竟还是汉家儿郎主宰江山,如要是胡人,哎!

果然是这样,陈权心下也是一叹,奚族他并不清楚,可宋朝的契丹,燕云十六州,还有因此想起来的儿皇帝石敬瑭,再后的女真,等等等等似乎都是从北地崛起的,这也是河北的命门,他们确是强悍,但同样夹在北方胡儿和朝廷中间两不待见。诸胡想南下,朝廷想复过往之基,两方刀兵皆指向三镇。

加上三镇境内胡人本就多,成德和魏博两家之主也是胡人,虽是绞尽脑汁的为自己寻了汉人祖先,又是与皇室及世家结亲以脱胡身,但是隐忧尚存,一旦三镇势崩,陈权仿佛都能看到诸胡的大旗飘扬起来了。

“哎,河北之事我尚无暇理会,前时丈人言说朝廷必弃魏博而复取武宁,不知台文可否替我解忧“?片刻后陈权压下心中忧虑出言打破了沉默,后事便待以后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首要。

“呵呵,我来时知大使僭越称王了,今日大使与那妄人的言谈我亦在堂中亲闻,敢问大使,您可还欲称王?这王又是何王”?郑畋并未作答,而是笑笑的问了这个很是难言的问题。

陈权站起身来四下踱步,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最重要他并不清楚自己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是贪生之人,向来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位置值得用命来搏吗?

一方节镇和一个王对于朝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威胁,一个或还可放任一时,而另一个,那真是不死不休了。

但自己可还有别的选择?除非自缚于帝前,恐怕这一世都难得安生,既如此。

陈权忽然想到了后世永乐皇帝的一个故事,于是停下了脚步,直视着郑畋和一旁同是期待的韦康,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孝帽,轻笑着说到:“许再戴顶白帽子”。

“哈哈,好,好,李相说我宰相之才,我甚是惶恐,可不妨也争上一争,既如此,那请大使复称王”。郑畋起身深深的拜了下去,但头却依旧扬着,样子有些怪异,他在等,等陈权的答复,他想知道眼前之人可能听人言,又可会真的下定决心去做一番大事。

“便依你”。陈权犹豫了不知多久,这三字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气力,说完后便站立不稳摇晃着坐了下去。他并不清楚是为了效仿古人招揽贤良方才应允,还是自己的野心已是按捺不住了。前时所言的缓称王之策如今又将变改,至此,大概是再没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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