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自离节府片刻不敢停留逃出了彭城,他生怕陈权会使人阴害,有意寻人同行,可他在灵堂上的行径实在无礼至极,士子们勿论心中如何作想,多还是要些脸面,大多径直躲开,少数同情者也是不愿惹祸上身。有心者见其穿着寒酸,便私予了些财物,一番下来黄巢竟是将这来时开销尽数赚了回来。
屈辱感,黄巢从未这般强烈感受过,哪怕在长安时恬颜走动也是没少为人讥嘲,然那终究是为了功名不得不低头,况且,况且公卿名士多出身士族,就算是再不喜,士族自是高贵些的,这大概是公认之情。而陈权只是个匹夫,如何便他能爬上高位?
黄巢狼狈的翻山越岭,包囊中并不沉重的财物却几乎将他的腰压折了。
他并不想要,却不能不要,这番冒失的惹了祸端,虽然用了外甥的名字暂混了过去,但入府时登记的可是本名,一旦查出会是怎样?黄巢不敢径直转回曹州,也不敢过路宣武,那里如今也是风声鹤唳不大太平,无奈只好南下泗州意经淮水自忠武军绕行回去,只这番开销和耽搁的时日便多了,许要月余方能回还。打算后年再行赶考的,这耽搁的每一日都让黄巢心疼的泣血,但只要能活着,也只好如此。
第三天,在下邳这座据说是鬼城的地方,黄巢偷偷混入城外看着告示稀沥沥的人群中,告示上明晃晃的大字令他几欲昏厥,陈权又要称王了,时间便是三日后。
嫉妒,羡慕,绝望,还有一丝野心的小火苗燃起,黄巢失魂落魄的离去,嘴中只顾喃喃到:“彼可取而代之乎”?
李见这位兖州新任刺史忙碌的很,何全肇半点政事都未干涉,任其施为,只是军伍之事李见便沾不得了,如今身侧的侍卫都是何全肇遣派来的,他自己的亲信则早就命归黄泉。如此倒也罢了,更让他头疼的是何全肇为他寻了一群女子,是的,就是一群。
李见坐在空旷的刺史府大堂之上偷偷揉着酸痛的腰愁眉不展,他向来不好美色,更不欲让女子腐其心智,然现今,他都不清楚每夜有几人在偷听。更何况送去魏博为质的独子大概也是难活,所以,哎,也不得不如此了。
武宁镇的投书让他瞬时忘了平日的烦忧,已是深寒的冬天也止不住汗水湿透了衣衫。武宁的信中请兖州遣人去观礼,还有邀李见共称王。如只前者倒没什么,可这共称王事则让李见七吓得魂飞魄散。这是要让自己死。
李见几乎是手脚并用才从座位上狼狈的起身,忙拿起书信去寻何全肇。
“郎君,您说这该如何”?李见熟悉的跪坐在一旁,经过这些时日他发现这位何二郎其实也算不上太过暴虐,只要不惹了他凡事都好说,最重要不要提什么美丑之言,这是大忌,想到这,李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断耳,冤啊!
“啧啧,又称王了?前些日不是有一次了吗?怎的,这回又是寻了什么借口?嘿嘿,居然还给你留了个齐王呢,哈哈,据言陈度之是徐州人,你也是世居徐州,乡谊果是深厚呢。哦,忽是想了起来,当年李纳不就是称了齐王?你这也算是承袭祖业了,甚好,甚好”。何全肇懒洋洋的靠坐着,面前的火炉生的旺,整个屋内如是暖春,话语也不严苛,但李见闻言却是大惊,立刻膝行上前叩首于地,忙是辩解起来。
“郎君莫说笑了,我只一奴儿如何称王?如郎君来日得了江山为帝,那时或得郎君顾念,许个开国候我便千恩万谢了,王,我不敢,亦不愿的,如今娇妻美妾在侧,锦衣玉食日日享用,此生足矣”。
何全肇踢了踢李见,也是未用力,轻笑着唤他起身:“呵呵,为帝?我才不做呢,便是魏博我都无意取之,只是想给我那大兄寻些麻烦罢了。恩,武宁遣人去吧,去瞧瞧热闹也好。至于齐王,啧啧,不管你方才之言真心假意,如今都是不可为之。兖州只一州之地,存活尚且不易,如是称王岂不是替旁人担了干系,也平白惹了耻笑”。
“这王称的好,且看各方如何了,最好能使兖海出兵征讨,那时我等便得了机会取下兖海,嗨,沙陀胡奴实在麻烦的”。
“是”
朱邪赤心同韦证相处的并不算融洽,这点一早就可预料的,一个北地胡儿一个世家子,二人平生几无交集处。而这也正是朝廷想要的互相牵制。
但对于兖海来说当下最大的困惑是州治之地兖州莫名的有了新刺史,韦证这个观察使竟只能偏居海州,滑稽的很,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朝廷到底要做什么?当然没人知道朝廷这诡异的旨令也使陈权起初北取海州的计划泡汤,夺下一州之地无妨,但是绝对不能是治所,那麻烦可是陈权目前承受不起的。
陈权欲称王的消息传来,朱邪赤心和韦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大使,武宁逆臣不思君恩,早几日便称王,虽是复又除之,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还不兴兵讨伐更待何时”?朱邪赤心气呼呼的坐于下首,他冒着基业受损的风险来兖海不是来闲逛的,而是要为将来的发展铺平道路,这路要如何铺垫?自然是刀口上来取的,如没有战功,沙陀人可还有存在的意义?
“哼,武宁,武宁,去伐武宁,兖州怎么办?那猪狗一样的高丽奴,今又得了何氏之助,如其来攻该要如何?朝廷令八镇共讨魏博,李行言已经领率兖海半数军马去了,你说,兖海可用者还有几多“?
“不要指望平卢来救,高骈自去平卢就同王晏实水火不容。未得分晓前平卢自顾尚且不能,如何有力来援?况且你久居边地或还不知淄青旧事,哎,未得朝廷旨意,便是无事其也是不见得会来,我也不会去求“。
韦证颓然的长叹连连,朱邪赤心则撇起了嘴,他如何能不知淄青事,不就是三分淄青而生顾忌嘛,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了,眼见了天下又要冒出个逆王还在思虑这些个算计,如此也就不怪大唐这庞然大物沦落到今时的地步了。
”大使,那也不能眼见之吧?这也是无法交待的”。朱邪赤心沉默了一会复又劝到,他只想战上一番,勿论输赢都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
“哼,那猪狗一般的陈权,也不知李文饶怎会招他为婿,真是坏了赵郡李氏的门风,罢了,你想去便去,你来时带了一千五百人,我便许你领五百去讨武宁,去吧,去吧,莫再问我了”。韦证极不耐烦似在驱赶着苍蝇一般冲着朱邪赤心摆着手,心中暗骂胡儿只知厮杀,粗鄙无端,半点谋略都无。
“五百人?大使,您这”。朱邪赤心不由猛然起身大叫了起来,这哪里事征讨,而是送死去了,武宁虽听闻都是新兵,但也绝对不是五百人可能降伏的。
“哼,你要去,便只这些人,算了,同你这胡儿说什么?我书信去问郑国舅,他这个国舅许是有法”。
风和日丽,今日天气着实不错,陈权一早就起身开始了穿戴,与上次作伪的行径不同,这次是真的要称王了。
几日来所有人都回了彭城,刘邺不出所料也是得信而归,陈权声泪俱下的宽慰了一番,虽不知刘邺是否真的不在意,但至少面上无恙。
当然也又有一批投效的士子离开了。对此陈权并不在意,无留意者强留无用,还不如就这般来去自由也算讨个好名声。
服饰,礼仪,这是几日来众人争论的焦点,时间赶得急,要争这先王之事也拖不得,所备之物自是不全。但是该着天子服还是亲王服?服色是否还依大唐的赭黄色?种种琐杂之事让陈权头疼不已。
好在最终郑畋言说称王即可,但是后路还是要留,如是抵挡不住时便是再去王号也是该当,这才让兴致勃勃的众人冷了兴致,由此称王便依照大唐亲王例。
远游三梁冠,金附蝉,犀簪导,白笔。大唐亲王四件套好不容易凑全了,车马却无象辂,只能用现今所用凑合代替,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戏马台成了拜王的祭坛,宗庙同是未立,一样是因时间紧迫,如此多的凑合让陈权觉得自己是沐猴而冠,兴致也是消散的所剩无几。
陈权穿戴整齐昂首挺胸满是威严的领率众人出了节府,刚出府门,便得人来报,京师前时地震了。朝廷已下旨休兵安民。
大中三年,安全了。
众人皆是傻了眼,此番称王不就是为了应对朝廷征讨吗?如今兴师动众拼了惹怒朝廷自立称王却变成了自作多情。可还要继续为之?
“大使,莫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继续吧”。郑畋贴近了些,轻声说到,只他想来也是未料此事,声音是莫名的诡异。
陈权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又回首打量着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众人,好一会才扭过头来强挤出些笑容应和到:“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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