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第一个拿起了平日操练用的木枪,只为了自卫,下意识格挡了一下劈来的刀,“咔”这人几乎被骑士借着马势劈成两半,然后便有了第二人,第三人,无数人开始在这片血腥中举起了手中的训练道具。
陈权的麻烦大了,他已是不怕那些陷入包围中的七都骑士,而是怕这些被刺激得根本没有一丝理智的新兵们,他们拿着手里的木刀木枪不分对象发泄似的疯狂的挥舞,疯狂的攻击着每一个拦路者,只为同跑来的家人近一些。
近五千人,拥挤在这个不算宽阔的训练场上开始了最原始的杀戮,而随着右部几千妇孺的融入使得场面更加的混乱了起来,不时有老人和孩子被挤倒,被踩踏,孩子们的哭救,女人们的哀嚎让陈权的耳膜都要裂开。
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徐成有些狼狈的伏在马上,不断的回头望着,身后跟着的士卒已经没了什么阵型,只是逃命似的从雪山冲了下来。
徐成以往听过少林寺昙宗擒拿王仁则之事,心下却是嗤之以鼻,这些个白胖的和尚能干的了什么?许是太宗皇帝为了拉拢佛门夸大了些罢了。可现在自己和这千余人马却真的被一群喊着“除恶降魔”的白胖和尚赶了出来。
哪怕这七都将士开始几乎一刀便能斩杀一人,可这些个和尚才像是恶魔一般毫不畏死面狰狞的一个接着一个冲了上来。
所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这么招人恨?今日入寺虽不算礼貌可也未杀人啊。是哪个滥贱的猪狗偷拿了人家的宝物?还是那火是自己的人不小心燃起来的?
几十个举着精铜锡杖的和尚彻底让这七都人马吓破了胆,徐成也相信了可能那昙宗的故事是真的了,这些个和尚重复了七都之前的行为,几乎是一杖便能敲碎一个脑袋,红花白花肆意的绽放着,杖上的的大环小环欢快的叫着,如同是呐喊助威一般伴着这些个和尚一步步的把徐成等人赶出了寺,并不停歇的追杀着。
怎么未见银枪都出营?怎么大营传来的声音那么嘈杂?为什么营外那么多的妇孺在奔跑?咦,还要七都的人马在逃,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做什么?
糟了,二郎在大营。
“咚”“咚”“咚”大营的军鼓重重的敲了起来,一声声如同雷鸣炸响了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不知响了几声,陈权伴着一阵孩子的啼哭声清醒了过来。
陈权整个人伏在地上,身子弓着,怀里护着的孩子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只是这哭声有些让人手足无措,身上也不知被踩了几下,疼痛的好像已被踩断了一样。小心的抬头看了看,混乱的人群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有的迷茫的四处张望,有的抱着自己的家人痛哭流涕,而更多则是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肆意的哭着,咒骂着。一个老妇颤巍巍的拎着一根折断的木枪死命的抽打着跪倒的汉子,顺着鼓声望去,杜方正抱着军鼓机械的敲打着,身旁一个年轻的小娘掩面蹲在地上抽泣。
造孽啊,陈权的眼泪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文宣,求你带我这两个孩子和我阿娘逃吧,我挡住这些人“。郭祐说话有些漏风,刚刚他推开了郭济,自己却被一箭射穿了脸颊。听见巷子里的骑士正呼喊着打算取水来熄灭了火焰,郭祐一把拉住了曹全晟哀求道。
这可能是彭城最为混乱的一坊,也是最为狼藉的一条巷子了,一辆堆满了柴火的鹿车四分五裂的横在巷中噼啪的烧着,石蜡水燃起的黑烟冲天而起,刺鼻的味道几欲让人窒息。巷子里的烟火,两匹死马和七具尸体暂时拦住了后面的骑士。
徐州不似长安有一百零坊,可也有近四十坊,这曹家所在之坊随着大火沸腾了起来,各家各户出了院子便欲奔逃,可没走几步便被射死在地。便又只能回去祈祷着这火不要烧到自家。
郭家院子里,郭母抱着自己的儿媳,任由儿媳的泪水湿了自己的衣裳,九个奴仆刚刚有人跑了出去求饶,却被一箭射死在门口,剩下的也不敢再逃,胡乱的拿着一些长短兵器大呼小叫给自己壮胆,郭济则是神经质一般上传下跳,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
“啪”,曹全晟还正无奈之时郭母不知何时推开了儿媳走了过来,一巴掌就抽在了郭祐的脸上。
“你阿爷惹下的祸端,郭家合该受了此难,我不会逃的,我要下去问问他,是不是就要这般的贪心,是不是这妻儿老小于他不如件紫袍”?
“曹郎君,我郭家不逃了,也逃不掉的,却要把这两个孙儿托付与你,望曹郎君能保这两个孩子一命”。郭母刚刚呵斥了郭祐,便对着曹全晟跪了下来,一边磕着头一边哀求着,郭祐的妻子见状也不再哭泣,上前了几步一并跪下磕着头哀求。
“郭夫人快快起来,要不得的,您请放心,我定会护了两位小郎”曹全晟不便搀扶,毕竟这郭母也才刚过四十岁,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那郭祐的妻子更不必说,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他是怎么也不便搀扶的,只好一下子也跪了下来承诺道。
“容我想想,这东巷之坊墙却是高大,如若登墙恐为弓箭所射,可现如今似也只能登墙逃了”。曹全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挟马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进来,再犹豫一个都逃不掉的。
“大郎,二郎,你两个登墙,给曹郎君引开些弓矢,还有诸位,也烦请一并登墙,此间之事是我郭家对不住你们,来世再做回报,若登墙可逃,那便自行逃去,若不得活,我会把诸位的籍书全交予曹郎君,郭家并未余财,嗯,我这有些陪嫁之物,一并交予曹郎君,还请曹郎君如能逃脱换了钱财替我交予府上这些人的家中”。
“媳妇,你随我烧了这院子吧,省的落了敌手受辱,亦可帮衬一二”。
“是,阿姑”。
“给我杀,莫惊慌”。胡庆方有些慌乱的大声叫着,他从来未想过会有今天这腹背受敌的局面,这彭城的城门处满满的挤着七千余人,于尺寸之间互相砍杀着,再好的身手都没了用武之地,这般的拥挤甚至连挥刀都成了大问题。
一个个银刀都的军士被砍翻在地,无主的马匹迷茫的乱撞,在被杀死之前早就不知踩踏撞飞了多少人。
胡庆方的心在滴血,这回全完了,便是此时不死之后这徐州的父老也不会放过自己,银刀都几十年的威名却是未想会断在自己手里。
“赵景,王世恭,你们两个畜生,我若不死必将你二人千刀万剐”。胡庆方忍不住的高声吼了起来。
“郎君,二郎不会有事吧”?赵景的妻子刚送了弟弟出府,便端了茶进来,忧心忡忡的问道。
“呵呵,娘子勿忧,二郎无事,你且宽心,此番我要为家中儿郎挣个节度使回来”。
①《旧唐书本纪十七上敬宗:秋九月辛未朔。徐州王智兴奏,大将武华等四百人谋乱,并伏诛。
②《新唐书卷三十六,五行志三:三年秋,河南、河北镇定等州蝗,草木叶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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