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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回密室惊魂

淳安,地处白际山、千里岗山之间,新安江流经此处,靠西是一片汪洋水泊,乃隶属严州府。

宋人杨万里有诗云:

篙师叫怒破涛泷,

水石如钟自击撞。

欲识人间奇险处,

但从歙浦过桐江。

说的就是此间之险境。

宋忠追至此处已是夜深。见四面群山,不由心凉了半截:这样一个险峻的地方,若徐贼钻入山中,抑或向西过了水泊,又该向何处去寻他?乃自言道:“我只道内鬼难防,阉狗难缠,却不想原来贼犯才叫难捉,说什么擒贼建功,立威扬名,今翻若寻他不见,回去叫我如何交待?”言罢一阵茫然。

忽听见一声响箭划破长空,正是全真派诸人联络的暗号,心下一喜,奋力向偏南处追去。

约十里开外,隐隐瞧见了一个村镇,心道:“全真派三个道士在这村中汇合了,想是姓徐的这恶贼也逃到了此处。”当下打起精神来,为怕关键时候发出响动,又紧了紧腰间的缚妖索,提了宝剑跃了进去。

越向里时,越见院墙渐高,建筑越大。宋忠寻了许久,也不见全真道士的踪迹,暗暗着急起来。

远远瞧见一个高墙大院,几个起纵跃上了屋脊,四下里仔细留意着。

又闻几声狗叫,宋忠急回身细看时,忽见一条黑影一闪,已跃出墙去,吃惊之余立马几个起纵,跟了上去。

五六十丈开外,那人又似跑不动了,竟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又奋力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着,只是跌跌撞撞极为狼狈。

宋忠跟上前去,那人忽然站住,吃力冷笑道:“恶贼,终究还是……还是追来了。”言罢站立不稳,向前倒去。

“姚道长!”宋忠抢上去一把撕起,见姚道虚呼吸微弱,已经昏死过去。宋忠暗叫不好,忙从怀中摸出一瓶还丹来,喂了几粒,抱起姚道虚便往外赶。又寻了僻静处,为姚道虚推宫过血。

四更时分,姚道虚缓缓醒来,仍不能开口说话,宋忠见他虚弱,又拿出还丹喂服了几粒,道:“千万莫要讲话,我来为道长疗伤”。言罢扶起姚道虚,以手贴后背,一股雄浑的内力输了进去。

良久之后,姚道虚呼吸渐渐浑厚,一股内力渐渐反回注宋忠体内,宋忠暗暗佩服,立时瞧准时机撤掌。

姚道虚起身一礼,谢道:“若非宋大人相救,小道今翻休矣!今后宋大人但有差遣,小道万死不辞。”宋忠略一摆手,却问道:“昨夜响箭可是道长所发?道长既然到此,可是那恶贼也到了此处?道长又如何身受重伤?”

他一口气连问三事,姚道虚脸色一变,愧道:“小道与两位师弟一路紧追逃犯至附近,却被他使计甩开,两位师弟便与我分头去寻。昨夜二更左右,忽见二位师弟发响箭呼唤,我便寻去,果然在那大院附近,见到了魏、朱二位师弟。”

宋忠急问道:“魏、朱二位道长果真也在附近?”又自觉打断了他说话,慌忙住口。

姚道虚点头回道:“不错!我同门之中,魏师弟轻功最好,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徐贼。魏师弟说他亲眼看着徐贼进了大院,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放响箭换来我跟朱师弟。我三人商议之下决定闯进去擒拿恶贼,不料那院内被人布下阵法,我识得那阵,正欲动手时,却瞧见徐贼身形一晃,钻进了一间屋子中。我三人跃出阵去,也提剑追进屋中,哪知里面布有重重机关,四周又是石墙封闭,我三人向前不得,向后时已被封住退路。霎时间乱箭齐发,我等急忙挥剑遮挡,魏师弟轻功最好率先跃到门口,不想被那恶贼伏在暗处给暗算了一掌,我与朱师弟趁机举剑便杀,朱师弟为了让我脱身,独自缠住了徐贼,我趁机劈开门窗,回头再唤朱师弟时,又被徐贼在背后打了一掌,我自知不敌,纠缠下去一个也走不了,只得撇下他二人,独自逃走了。”

宋忠见他说的气定神闲不缓不急,不由佩服他修行日久定力过人,叹道:“那庄园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机关埋伏?”

姚道虚回道:“这徐贼打伤了我魏师弟后,得意之余亲口说出,这是他魔教在淳安县内的分舵。”

宋忠忽道:“糟糕!咱们耽搁了这许久,徐贼会不会已然逃走?”姚道虚闻言一怔,默然不语。

宋忠道:“事不宜迟,你我该立刻前去捉拿!”姚道虚摇头道:“小道受伤极重,虽蒙大人不惜耗费内功相救,此刻虽能行走,却再也动不得真气使不得剑法了。”宋忠道:“道长莫要诓我,时才道长已能够将内力倒灌入我体内,分明已然伤好,又怎么说是尚未痊愈?”

姚道虚笑道:“这正是我全真秘术的独到之处,若论疗伤调气,恐怕只有少林易筋经、洗髓经方能相提并论。只不过小道火候不够,若要伤愈,还得花些时辰。”

宋忠牙关一咬,起身道:“既如此,我先去瞧瞧,道长若是伤愈,也请赶来接应一番,毕竟道长同门,也陷进去了。”言罢也不等他回话,只略一抱拳,闪身来到了庄院外。

宋忠伏于屋脊之上,忌惮院内的阵法埋伏,一时不敢入内。鸡鸣阵阵,眼见东方既白,宋忠心急如焚,又怕徐道梓已然逃遁,牙关一咬,纵身跃进了院内。

落地处即有一阵阴风迎面刮来,忙拔剑在手,缓缓向后退去。未几步,又见四周枯木由慢及快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又似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抬眼一看,四周天旋地转,胸口一闷,不由得呕吐起来。

又急忙收摄心神,运功调息时,斜眼瞧见前方一个屋子内烛火通明,提步一移,又感觉脚下一松,眼前赫然裂出一道沟壑来。

宋忠已惊得满头大汗,暗暗叫道:“好厉害的阵法。”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把飞针来,前后左右俱打了数枚,仍不见效果,不由大怒,骂道:“好恶贼,看你能将爷爷如何!”言罢一剑劈向那窗户,纵身跃了过去。

落地处门倒窗毁,耳边立时清净下来,一盏油灯映入眼帘,再举目一瞧,四壁俱是山水字画,却空无一人。

宋忠惊惧方定,额头尚有豆大的汗珠,握紧了宝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叫了句:“好厉害的**阵!”

忽又闻几声尖细的笑声:一个女声阴阳怪气的笑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这阴曹地府。”宋忠已经缓过气来,缓缓起身回道:“大胆反贼,敢在爷爷面前耍花招!”

又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快快弃剑投降,可免油烹之苦!”宋忠冷笑一声,道:“你们可知爷的来头?”

那男声回道:“纵是善能捉鬼画符的全真道士结队而来,也免不了我这阴曹地府的一百单八钟刑罚,凭你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来头?”宋忠回道:“那两个道士不过是我手下的喽啰,纵是拿住了他们也不见得如何高明!”

那男声回道:“好大的口气,全真教正统的高手,又如何是你的手下?”

宋忠闻言嘴角一扬,反手一剑劈向了身后,房梁上一声惨叫,栽下来一个黑影,紧接着又一个黑影一闪,宋忠闪身追了出去。

那黑影较为瘦小,身法明显不如宋忠,宋忠冷笑一声欲捉活的,吼道:“哪里走?”那黑影慌张至极,径直往北屋纵去。

眼见要追上,宋忠伸手去扯,不料那人身子向前一倾躲开一抓,跃进了窗户,宋忠见对居然躲开,心头微微一怒,大喝一声也纵了进去。

四周一片漆黑,那黑影不知躲到了何处,宋忠侧耳不能听见一丝动静,猛想起姚道虚说的机关密室来,不由大怒,骂道:“大胆逆贼,纵是刀山火海,爷爷也不惧!”

那女音又鬼哭一般在左耳边想起,宋忠寻声一剑未曾砍中,纵身一跃又追了上去,落地处脚下极是坚硬,怒吼道:“有种的出来跟爷爷比划!”

吼罢回声阵阵,又以剑尖四下轻轻试探,果然如姚道虚所言,四面坚硬无比,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右手持剑,左手轻轻吹燃,但见四周俱是整面的巨石,正前方漆黑一片,看不见尽头,又想起此间机关重重,若要退去恐有埋伏,忙灭了火折提气爬上了石壁,使了壁虎游墙功向内慢慢摸去。

约数丈之后,似是到了尽头,万幸未曾触动机关,宋忠只得咬紧牙关跃到地上,落地处靠着墙脚,双脚仍不敢乱动,以剑尖轻轻试探,果然到了尽头。正自无奈时,石壁后隐隐有脚步声,宋忠忙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果然脚步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石壁跟前。宋忠疑心对方要使什么诡计,当下紧握剑柄,屏住呼吸死死的听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本内功深厚修为登顶,如此一来对方如何能发觉。

但听得石壁缓缓移动,有阴风丝丝吹过,原来这尽头是扇石门。那石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也屏住了呼吸,先前探着身子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

一阵探听后,“哼”的轻轻一笑,闪出身来,自言道:“哪里来的厉害角色,居然吓得徐堂主躲进石室里不敢出来……”乃是个女子。

宋忠再三确定附近无人,手起剑落将她砍翻。又伏在原地不动,良久之后确定四周并无他人赶来,这才闪身入了石室。

又摸索着打开了另一道石门,见里面烛火通量,使了壁虎游墙功,只贴在墙壁上一阵摸索,也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心道:“看来姓徐的并不在这里。”

方要转身离去,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句:“宋大人果然好本事!”回头看时,正是追了一路的徐道梓。

徐道梓笑道:“若不是你脚上带着的血迹,我还真不能发现你。”宋忠低头一看,衣裤之上俱是血迹,淅沥沥滴了一路,方才一门心思全在探查这石洞,竟然忘了动手后粘在衣物上的鲜血。

徐道梓道:“这里原是本教历代教主埋骨之所,后来做了本教在严州府的分舵,我曾亲自经营了多年,如今荒废了,只留了两个弟子看守。宋大人既然也入了这密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宋忠笑道:“恶贼,你以为只有我姓宋的一人追来吗?实话告诉你,除了宋某与全真教三道士外,少林的觉通大师也率领少林高手追来了,现就在院外,识相的快快跪地受缚。”

徐道梓听了哈哈大笑,回道:“宋大人是想吓唬我?我只略微一诈,全真教那两个笨蛋已经招了,觉通和尚此刻正领着一干秃驴去追我薛老哥了吧?如若不然,也不会轮到宋大人亲自来追了。”

宋忠知唬他无益,反道:“你既然害姚道长不成,如何不尽早逃命去?怎么,是专等着我来捉你吗?”徐道梓摇头道:“蒙宋大人关照,我先是十数日水米未进,又连着苦斗数阵,一路跑至此处,实在是体力不支,不稍作休息,如何得了?再者说了,此地有我亲手布置的重重机关,对付三两个宋大人这样的鹰犬,倒也不在话下。”

宋忠生恐此间还有机关,一面笑了几声,道:“想不到我师兄将本门秘传的缩骨功也教给你了,这也足见对你的器重。”

另一面暗暗凝聚功力,见徐道梓此刻款款而谈,显然未曾防备,左袖筒里抖出几枚毒针来迎面射去,又纵身一跃向前,掌中宝剑已向徐道梓心间刺去。

徐道梓果然未曾提防,先闪身躲过了毒针,见宝剑已经刺到,忙又闪身跃开,勉强躲过了一招。

宋忠又惊又佩,不由赞道:“好个武当仙鹤游!”话音刚落,提剑一挑,剑气纵横处,又恰好从徐道梓脚下划过。

徐道梓也赞了一句:“好剑法!”人在空中时一个转身,向宋忠头顶又拍了一掌,正是崆峒派的乾坤金刚掌。宋忠顿感掌力呼啸而来,侧身躲时已来不及,忙横剑一挡,竟被震的手臂发麻。

徐道梓心下得意,落地间不容对方喘息,挥手又是一掌,居然又是崆峒派风灵掌中的招数。宋忠应接不暇,忙弃剑举掌相迎,侧身还了一招。徐道梓略有吃惊,叫道:“你也会这三才掌?”

宋忠也不答话,脚下一闪瞬间移到了徐道梓身后,朝着他“陶道穴”一掌拍下。徐道梓闻得身后掌风呼啸,忽的扭过身躯向后一倾,双掌立于头顶迎了一掌,用的又是少林蛤蟆功中的招数。

两人都被震开数步,宋忠回道:“我与尚九天是一师所授,他会的我如何不会?”徐道梓冷笑道:“你比起我尚教主来差的远了!”脚下一变,又使出了蜀中唐门的点穴功夫,伸手来点宋忠胸前的鸠尾穴,宋忠忙抬臂架开,伸掌又攻去。

宋忠见徐道梓一连使的俱是武林各大门派的不传绝学,且威力霸道不让各派宗师,不由得暗暗敬佩。心道:“我使出了三才掌,仗着闪转腾挪虽不至于落败,可此间被他占尽地利,如再被他发动起机关来,可救大大的不妙了,须得想个妙法才是。”

他虽抱定主意,怎奈徐道梓身法灵巧劲力霸道,他此刻只有招架之功,见招拆招已是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再来算计,只得瞅准了方位背向石门一步步退去。

徐道梓老奸巨猾,早就瞧破了他的心思,闪身跃到了靠门处,又三五十招将他逼了进去。

忽然门外石道内轰轰作响,正是有人闯入触动了机关。

宋忠以为徐道梓来了帮手大惊失色,手上招式瞬间一乱,被一掌震翻在地,万幸他临机一闪泄去掌力,这才免受重伤。

徐道梓趁机侧耳一听,冷笑一声,又一掌攻来,宋忠吃亏在前,又收了心神奋力来攻。十数招后,便感到对方力道变弱,显然徐道梓也在分心留意外面的情况,不由得心下一喜:“来人必不是对方的帮手,若是帮手赶来,则这恶贼必不会心虚如此!”当下瞅准时机急攻了几招,又趁机捡起了地上的宝剑,一阵急攻!

外头动静越闹越大,徐道梓招式也越见迟缓,又过了十余招,已然大落下风!

宋忠心头一喜:“来人定是姚道虚!想是他凭借全真秘术恢复了元气赶来相助,若来者果真是他,合我二人之力拿下这恶贼定然大有希望!”他立时精神抖擞,手上剑法越攻越快,徐道梓手无寸铁遮拦不住,渐渐现了败相。

外头轰鸣声止,二人手上招式也渐缓,各都分心细听石门外的动静,一时却听不出动静来。

宋忠见对方分神,又心思一转,瞅准时机,一剑点向了徐道梓胸前的檀中穴,哪知徐道梓忽的伸出手来双掌相合夹住了剑尖,宋忠提气用力,左掌发劲又在剑柄一头向前摧了一掌,徐道梓双掌夹剑刃不住,剑尖已经向檀中穴刺去。

宋忠正自得意间,那宝剑又似刺到铜墙铁壁一般,居然刺不进去,徐道梓已在瞬间换气运功,使出了龟息神功来,任你神兵利器千钧巨力也刺他不伤。宋忠连挑带刺一连攻了对方十几处大穴,依然伤他不得,心下一凉,不由怒上云霄。

徐道梓双手合十扎马在地,如弥勒一般动也不动,这招变守为攻倒令大占上风的宋忠一筹莫展,收了宝剑欲使金针破他神功。

二人正自僵持之际,忽然石门外又窸窸窣窣轻轻响几声,徐道梓一挥衣袖打灭了几处灯火,又趁机向后一跃,靠在了石墙之上。

四下瞬间变黑,石门轰隆隆被推开,一个极轻的脚步走了进来,又轻轻地掩上了石门。

宋、徐二人各都心照不宣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的气息。

那人“咝”地吸了一口气,又没了动静,显然是在极力隐藏。

宋、徐二人内功俱都登峰造极,此刻又都屏住了呼吸,黑暗中互相察觉不出动静原也不足为奇,不想此人也有这等修为,居然也听不得他一丝的动静,二人躲在暗中惊骇不已。

宋忠不能断定来人是否为姚道虚,不敢轻易出言询问。徐道梓也不敢断定来人是敌是友,当下按耐不发。

良久之后,靠墙跟处微微传来一些响动,那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动了一下,宋、徐二人各都准备摆开了架势,齐齐对准了他。

宋忠伸手去摸暗器,徐道梓换气举掌,就在这一刻,二人各都暴露了位置,如此一来,三人都知道了另外二人的藏身之所,正好成品字形相对。

那人终于按耐不住,发话道:“徐老弟,哪个是你?”却正是地龙驿内第一个逃走的薛宗昌。

徐道梓大喜过望,举掌向宋忠打去,宋忠伸手发了毒针都射向二人。薛宗昌听声辨人立时知晓哪个是徐道梓,也举掌向宋忠拍去,虽是后发,但掌力也丝毫不弱与徐道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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