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娘今年七十六岁,她十几岁便嫁到这个村子,几十年来她的眼睛看到过无数次的大兵从这渡口经过。那些身穿绿的、蓝的、黄的各色衣服、头上戴着各种各样大檐帽的兵数不清的来来往往,她的耳边听惯了枪炮隆隆的声音。
这一阵子北岸又响起隆隆的炮火声,她听村里面的乡亲们说东洋鬼子要打过来了,鬼子兵可凶了,见了人就杀,见了房子就点,欺负女人坏事做尽。
村里的人吓的都跑光了,乡亲们来喊她也出去躲一躲,她说我这小脚根本就跑不动,再说了,早就见惯了什么马大帅,孙司令他们来来回回打来打去,这东洋鬼子不是也一样吗。无非就是一个死,一个人在世上活着遭罪死了倒也好。
“大娘!大娘……求您给口水喝行吗……?”
迷迷糊糊间范大娘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在喊。她睁开眼睛,朦胧间眼前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仔细看去,只见眼前这人脸上满是黑垢,只有转动的两只眼睛看起来还是活物,全身一身黑,用一块脏兮兮的黑布裹着头,补丁摞补丁的黑色粗布棉袄露出白棉花,黑布鞋磨烂裸出脚指头。
虽然看不出男女,但肯定是受苦人。
“大娘!求你……给口水喝……。”那人嘴唇蠕动着,嘴唇上苍白起皮,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满满的一瓢井水像是灌进了干涸的沙漠一样,只听到咕咕咚咚的声响已是底朝了天。
“大娘,谢谢您老人家。”
那人抹了抹嘴巴道谢着,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好闺女!”听到范大娘的话,那受苦人瞪大眼睛似乎很惊奇。
“闺女,你不用怕,这年月你打扮成这样大娘倒是不稀奇,可大娘奇怪的是人家都是向后边跑,你却偏偏向打仗的地方去呢?”
“大娘!俺是找……找俺男人的。俺男人被抓了丁,俺打听了,他……就在荥牟镇住着呢。”
“知道了,闺女,你等一下。”
范大娘边说着边蹒跚着走进屋去,半晌,只见她从屋里面走出来。
“闺女!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老人家一边说着将一个黑窝饼子递到女子面前,那女子怔怔地愣在那里,她分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吃吧!大娘家里就只有这个了。”
那女子的手哆嗦着接过饼子。
远处的炮声依旧传来,但是却远远没有女子咽下食物的声音清晰,或者压根就没有咀嚼,只见那女子的脖子伸了两下,这个饼子已是不见了踪影。
没有亲身的经历,或许人们永远也无法想象将要饿死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几天来,这姑娘胃里面根本就没有进过真正的食物,有的是草根、树皮、甚至是观音土。根本来不及咀嚼,饥饿的胃已经伸出手把食物拽了进去。只有她的眼角流着感激的泪水。
望着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子,范大娘流露出爱怜的目光。她伸手抚摸着女子的额发。
“我的好闺女,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这一句话正中了女子的伤心之处,这女子就是外出寻找心上人的夏荷花。此时受尽苦难的夏荷花眼见面前如此善良的老人,她就像遇到了自己的亲人般再也无法忍受,她嚎啕大哭着跪在地上。
“大娘!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好闺女!我的好闺女……”
范大娘俯身紧紧地拥抱着夏荷花,望着眼前这个受尽磨难的的姑娘,回想起自己离别的亲人,大娘的心中苦海翻滚,老泪纵横……。
那一年黄河发大水,全村人流离失所,丈夫瞒着她偷偷的把自己的女儿卖到了外地,从此骨肉分离。多少年来他伤心欲绝,虽然她不知道女儿是死是活,但她心里宁愿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人世,或许只有那样女儿才不会遭受人间的苦难……。
“你要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啊!好闺女!你知道娘的心里有多么想你吗……?”
“娘!我从小就没了母亲,您就是我的亲娘啊……。”荷花哭喊着。
两个苦命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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