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紧握刀柄,掌心间不留一丝空隙。
小指与食指紧贴,而中指轻轻搭上冰凉的黑铁长柄。
“芽衣,这就是最标准的握刀手法。”
男人微笑着站在少女身后,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握住她稚嫩的手。
男人身着靛蓝色的宽松剑道服,身上似有似无的清新茶香让女孩微微闭上眼。
那是种好闻的让她眷恋的气味,像是身处阳光正好的山野茶田。
“要专心哦芽衣。”
男人轻拍了下女孩的头,笑着斥责。
“剑道可是门用心的艺术,你出剑的时候可不能有半点犹豫啊。”
他顿了顿,低下头,凑近女孩的耳边。
“芽衣,你决定好握刀了吗?当你握住刀柄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沦为你的磨刀石。而你要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击倒面前的人——如果必须这样的话。”
如果……必须这样?
可是父亲,我怎么才能知道出剑的时机呢?那一闪而逝的机会,那不知道对错与否的,机会?
女孩睁开了浅紫色的眼睛,她喃喃自语着,长至腰间的黑发在夜风中飘舞。
她低下头,望向在自己脚下战栗着、燃烧着的都市。
硝烟弥漫里,如潮如海般的崩坏兽群诚惶诚恐,它们收起利爪獠牙匍匐,猫咪一样蜷缩着,发出讨好的呜咽之声,不敢直视半空——那里有神明屹立,冷眼旁观。
这座可怜的城市,它脆弱得像是沙滩上小孩子堆出的城堡,巨潮涨落就在眼前。而她只要随手挥出长刀,远胜海浪的雷霆神罚便会碾灭所有,淹没一切痕迹。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夜空下面色苍白、跪伏惶恐的人们,和那塑料玩具似的高楼大厦、机甲军队,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在艳阳灿烂的天气里,总会有讨厌的死小孩蹦跳着追逐蝴蝶,将它们美丽的翅膀撕下,再随手丢掉。
原来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让你们是这么弱小无助,偏偏又生得精致可爱?
怜悯?同情?共感?
可笑啊,也许你会在树荫下一个人数起蚂蚁,甚至善心大发扔下几颗彩虹糖,可这一切的前提难道不是孤独吗?难道不是同类将你孤独地抛下、没有谁愿意陪你玩耍吗?
如果有另一个小孩屁颠颠跑来,流着鼻涕大声喊那个数蚂蚁的谁谁谁我们一起玩啊。面色落寞的小孩大概也会错愕地抬头,然后笑容傻傻,不再孤独,找到与同类共舞的快乐吧?
然后他连用树枝碾死蚂蚁的闲工夫都不会有。蚂蚁们勤劳地碰着触角,全然不知曾被孤独的神明俯视,存亡一念间。
少女闭上了眼。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曾将她抛下,所以她才会感到孤独,甚至找上弱小的物种一起玩耍?
她感到羞愧,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还好,自己醒来得大概还不算晚?
行吧行吧,曾经做过的傻事,那些想到就发笑的所谓约定,就在今天用这座人类都市埋葬掉好了。
就像用奶油埋葬玉米面包?
“不过他们还真是倔强地可爱啊。”
少女单手横握长刀,皱着眉头。
“为什么不愿意乖乖闭眼呢?好好睡上一觉,和这个时代一起沉眠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数千米外的远空,巨舰破开云层,披着月光,宛如夜色下的深海蓝鲸,缓慢而威严地遨游。
它炮火暂歇,此刻蜿蜒如龙的身躯有种静谧的美感。像是狩猎完野牛的牛仔刚刚吹灭了枪口,在夕阳里长长唿哨一声——但冒烟的左轮枪还未入鞘,随时准备开火连射。
少女歪过头,她看到酒红长发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站立在甲板上,似乎很疲惫地斜倚着赤红的重剑。
可是她为什么会疲惫?她的身上并无苦战的伤痕,染血的战甲神采奕奕,光鲜亮丽地像是浴火而生的玫瑰。
所以那种疲惫是怎么透露出来的呢?好像不是从外表,而是从女人远眺的眼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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