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空白。
“你说芽衣会难过吗?”
律者空白的脸上出现一点希冀。
张木子歪头想了想,艰难地说:
“大概……不会吧?我猜大家都会很高兴。”
真残忍。张木子心说。当你死去,全世界都欢欣鼓舞,那真是充满嘲弄的残忍笑话。
律者表情黯淡。她理解地点点头。
“能帮我一个忙吗?”
“也许。”张木子愣了一下。
“替我看着芽衣。曾经是我来背负恶意,背负罪孽,那个傻女孩才能看见阳光。我死之后,你能替我看看她吗?也不用太多,阴雨天的时候,隔着水汽或者伞沿,默默看一眼就好。”
“带着你那一份活下去?喂,邪恶大boss怎么能说出这种热血浪漫台词啊。”
“不行吗?”
“不行。”张木子摇头,“我答应过别的女孩了,我会替她活下去。我可不是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的人。再说……带着别人的一份努力活下去,这种事可是超级累的啊!比等一个人或者等一个约定还累。我会答应你这种事?当我傻吗?”
“我听懂了。原来你也是在为别人而活的傻子。”律者笑着说。
“是啊。傻逼透顶不是么。”
“是的。”律者点头。
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肌肤近似透明,那是某种惊心动魄的白皙。
她闭上眼,睫毛微颤,鼻翼轻动。
“真是个崩坏的世界。”
律者难过地说,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她在这一刻重新成为了女孩。她像个恼怒的小女孩一样轻轻唾骂。
张木子的怀里陡然一松。
她死了。
还好,她死的时候仍是女孩。
闭上深紫色的双眼,所以精致的脸上看不见冷漠或者残忍。
她的嘴角微启,眉毛微皱,是女孩标准的恬淡睡姿,只是好像有些小小的委屈,要在梦里寻求安慰。
空旷的剑道馆只有剑羽的低鸣声。慢慢地,千百把斜插入地面的刀剑抬起了头,它们在低鸣声里应和着震颤,像是有风吹过,刀与剑的森林在低唱挽歌。
水磨石地面映出拥抱的倒影。较大的影子怀抱住较小的那个,像是脆弱的女孩在拥抱里重新变成了婴儿。
张木子沉默地抱着女孩,她感觉到女孩的身体越来越轻,几乎没有分量。
也没有什么温度。
据说灵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人死之后体重减轻,有二十一克的质量会不翼而飞。可她怀里的女孩,只拥有过残缺的灵魂,却没能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身体。
所以她才会如此轻吧。天空没留下她的痕迹,可她曾经向往过吧。雪泥鸿爪,指的是雪泥随阳光消融,鸟儿踩下的爪印也随之不见。雪地里的脚印,那样的份量是多轻呢?会超过二十一克吗?
张木子站起身。
她不得不起身。女孩的身躯正在消散,和她苍白的脸颊一起,和剑道馆的地面一起,和刀剑森林一起,像沙堆像积雪,风一吹,碎片四散,无边落木萧萧下。
高大的鸟居出现裂痕,结界破碎了,神域破碎了,神明陨落的时候,鸟居门户便失去了它的意义。
于是律者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痕迹烟消云散。
于是女孩留在世界的痕迹烟消云散。
长空市灿阳当空,再没有乌云雷霆把阳光遮蔽。
张木子站在市中心的废墟里,断垣残壁,长长的街道满是坑洼和焦灼,路边大楼半塌半毁。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白嫩干净,不染鲜血。
律者的话是对的。她的生命果然是一段妄想。除了狼藉的废墟,不会在他人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
真残忍,对她是,对那些因她受伤的人也是。
张木子仰起头,浩瀚的阳光让她不由眯眼。
她看见半透明的剑羽在低空中盘旋,不时发出清澈悠长的剑吟。
它像是葬礼上的白鸽在墓碑前盘旋,咕咕地叫着,浪漫又悲伤。
好多白玫瑰,好多低头的哀悼者。老牧师轻声说上帝其实很关心人类的痛苦,所以每一滴眼泪都是珍贵的,你们看那被白玫瑰掩盖的女孩,罪与爱永相随。
哦,错了,现在葬礼上只有一位观众了。
“真是个傻.逼的世界。”
张木子感到很累了。
她慢慢坐倒在废墟里,后来干脆躺下,闭上眼,翘起双腿,好似在享受惬意的日光浴。
剑羽乖巧地落地,它呜咽着触碰张木子的手,似乎能用冰凉的染血的剑身,感受到主人心里那惊醒的,疯狂涌动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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