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这孩子,他第一次想要与之搏上一搏。
从一点光奔向另一点光。
出了北敖,再向南未到寿水,有一无名镇子,镇上零星几间酒家,刘昭怀正往这一方试路。救这孩子固然紧要,但真到了有人的地界,万般小心才是上策。
一出北敖,雪势渐消,刘昭怀夹了夹马腹,向火烛点点处行去。
铺子坐落在北敖、寿水边界,掌柜通常是不露面的,初入江湖的许是没留心,但常行走的侠士、往返十四道的商户都知道这事,更何况是刘昭怀这样的哨行,身家清白的没必要躲在这里轧这条财路,简直是散财讨苦头吃,所以寿水一带底子光彩的少,而且越到穷乡僻壤处越能翻出点陈年旧案的要犯。
这点哨行知道,飞鹰也知道,但飞鹰不吃这份饷,不当这门差。真正当差的是捕快,可捕快也有妻儿老小,决意不涉足北寿水,除非名姓详尽,到时也由上头与寿水商会交涉,捕快去拿人而已。
几方心知肚明,求的是现世安稳,有了这根柱子撑着店面,连铺子里的伙计也傲慢些。
给朝廷办事的称飞鹰,给武林办事的叫哨行。
大多对飞鹰恭敬些,对哨行就全凭时下心意了。
刘昭怀身为哨行,本来就不受待见,此次来又是有求于人,更落个下风,七尺汉子不禁拘谨起来。
走进院落时,酒馆的伙计已提防他了,马是安滨的一个老哨行养的,和刘昭怀一起走南闯北有些年头了,没栓也不会乱跑。刘昭怀抱着孩子先进门,到这个时辰炉火正温吞,酒铺里算不上热,但干烘烘的,对风雪里来的刘昭怀来说,已经足够了。
苦寒地,连跑堂的伙计腰间也带刀。
伙计先看刘昭怀一身行头,再看他身后:看行头,是哨行,看身后所负,是布袋卷的长枪。这一杆枪是向来不离身的,刘昭怀也曾想换个趁手易携的兵器,可刘家世代习武,枪法一脉传到这,兄弟姊妹里只剩他一个,他膝下又无子女,刘昭怀再放下枪,这杆枪就没人拿得起来了。
那带刀的伙计已放下酒坛,手指搭在刀柄上作抽刀之势,另几个也已经放下手头营生,向刘昭怀拢了过来。几双眼无一不衔在刘昭怀的肉皮上,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位在酒馆最里的,刘昭怀一眼看出那是个女子身形。头上拢了一袭纱,所处太暗,除却身形,周身的装扮糊作一片。他做哨行这些年留了点经验,知道轻重,看铺子里的态势是由这女子掌事。
刘昭怀抱着孩子,不便施礼,于是向那女子点头。
女子应下,款步走来。
不知怎地,孩子在刘昭怀手上突然细蚊般嘤咛了一声,惹得蒙纱女子又走近些。遇过不少舞刀弄棒的侠客,抱孩子来的,他还是第一个。为看这襁褓中的孩子,女子掀开罩纱,这一掀露出小半边面上的疤,看过孩子再看刘昭怀,眉心重新拧了起来。
刘昭怀是习武之人,又是做哨行的,身上少不了要添几道疤。这些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萍水之缘的女子,不太介意面容。
见刘昭怀没流露出讶异神情,女子面色上缓和了一点,向后厨吩咐一声:“给这位侠士下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未料到女子不顾避讳,敞开衣衫,揽那手足冰冷的婴孩入怀。刘昭怀别过头去。
“再铺几块新煨好的肉。”他听那女子又说。
酒铺飘起一阵面香,衬着油水和酒气,刘昭怀这才感到自己是如此饥肠辘辘。重新感受到体温的婴孩渐渐有了哭声,后厨已经去准备米糊了,先喂一点面汤也并无不可。
热汤面端上桌时,从襁褓里掉出一条帕子,刘昭怀拾起展开来看,在帕子一角留了三个字。
想来定是这孩子的名了。
字迹隽秀,由丝线绣制,出自女子巧手。
柳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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