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由典史罗桢带回来的,卯时的梆子还没敲响,一阵鼓声就将全衙的人惊醒。
凌蒙到达大堂的时候,就见堂外的院子里站了一群蔫头耷脑的衙役,有些人身上还受了伤,咋咋呼呼地喊着叫大夫。
凌蒙匆匆扫了一眼,并不驻足,脚下飞快地就向大堂内冲去。
他需要抢在廉主簿他们之前了解情况,并定下基调,将话语权抓在手中。
然而一进大堂,凌蒙却见廉主簿已经先他一步,正拉着罗典史低声交谈。
唉,失了先机了。
凌蒙有点沮丧,但也只能收拾心绪,迎上去问道:“罗典史,情况如何?大老爷怎么就被俘了?”
罗桢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只是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
倒是旁边的廉清风说道:“大老爷昨日进山剿匪,不幸中伏,被贼人掳了去。”
这廉主簿说了等于白说,凌蒙想问的是详细情况,见从他嘴里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主动问道:“那贼人会不会伤害大老爷?”
这个问题很关键,要是贼人一刀把徐能给砍了,那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等着朝廷派兵来围剿就是。
罗典史的嗓子有些沙哑,咽了咽口水才说道:“那贼人头目名叫洪大山,是人犯洪大海的亲兄。他倒没有伤害大老爷的意思,只是以此作要挟,要求衙门将那洪大海放了。”
贼人还有理智,还知道跟官府谈判,这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凌蒙心中稍稍振奋,直接下命道:“那就赶紧将那人犯洪大海提来,我们立刻去白蛇岭,将大老爷赎回来。”
罗桢却没有领命,而是犹疑地看了看廉清风。
廉清风眯着眼道:“凌师爷或许是忘了,你只是一个师爷,凭什么发号施令?如今大老爷不在,青阳县以本官为首。本官自会与众人商议,将大老爷营救出来,凌师爷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凌蒙木然地看向他,这位廉主簿这么快就要翻脸了吗?
不过人家说得也有理有据,自己只是一个师爷,知县的幕僚而已。
知县大人若在,还可以仪仗知县的权威狐假虎威一番。
现在知县大人不在,自然没有资格再插手衙门事务。
凌蒙无法反驳,只好向他问道:“那廉主簿打算如何救出大老爷?”
廉清风沉吟一会,才缓缓说道:“那白蛇岭奸民为患多年,如今更是殴杀官差,劫持知县,气焰嚣张,与暴徒无异。我等断不能与其妥协,否则官府颜面何存?”
“当然,”说到这,廉清风话音一转,“我等也不能不管知县大人。依我之见,应当先礼后兵。先发一道行文,对那白蛇山暴徒申斥一番,若其幡然悔悟,俯首认罪,将知县大人释放,当然最好不过。如若不然,便申文附近州府,请调兵力,大举进剿。”
“廉主簿这是要置知县大人于死地呀。”凌蒙冷然道。
廉清风面无表情道:“本官只是从公而论,若果知县大人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因公殉职。本官自会上表朝廷,请求旌表,定然会给苏知县一个哀荣。”
既然话不投机,凌蒙也不再废话了,反身便往后宅而去。
他现在这个师爷的身份说话不管用,他需要把苏夫人搬出来。
苏夫人作为知县夫人,只要站出来说两句,多少能对廉主簿施加一点压力。
当然,至于究竟有多少作用,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凌蒙的心中再次泛起一股无力感,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也怪徐能那贼厮,匪气不改,太过冲动。
现在局面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知该要怎么收拾了。
凌蒙一路摇头叹气,路上遇到几个吏役,都站在边上对他指指点点,相顾窃笑,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恭敬。
这世道,变化真快。
也许在那帮胥隶眼中,自己已经变成丧家之犬了吧。
回到后宅的时候,里面已经大乱,别小看那些丫鬟仆役,人家的消息也很灵通的,此时全都如同惊弓之鸟。
有机灵的甚至已经打好了包袱,预备后路。
凌蒙直接来到苏夫人的寝室,让一个惶惶不安的丫鬟进去通报。
丫鬟却没动,而是怯怯地转头看了眼身后。
凌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沈胡子把守着房门口。他大概也是收到了消息,特意来“保护”苏夫人的。
现在徐能带着那仨兄弟都栽了,这里只留下沈胡子一人,他一定也很惶恐吧。
凌蒙直接过去问道:“沈二哥,苏夫人可在房里?”
沈胡子对他点了点头,又表情焦急地“啊啊”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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