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无人,有雨,雨很细很密,把天地点染成一片灰墨。
远山几重,烟雨朦胧。
风云城二十四街,青石铺道,酒楼林立,黑瓦白墙间,檐角错落。平日本是极热闹之处,唱曲划拳,玩赌呼喝之声不绝。今日倒是极为冷清,家家歇业,门楼紧闭,门板缝隙里偶尔露出一双偷窥的眼睛。
街尽头小石桥上站着一人,身材欣长,暗红华服配刀,面色青红,长年浸淫酒色的生活让他的脸看起来显得略微浮肿。
他静立在满城烟雨里,未着蓑衣,等待一个人,等待一场荒唐至极的决斗。
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这场决斗实在荒唐的紧。
雨未停,风未住,人未来。
城中有雨声。
靠近街尽头的一幢酒楼雅间,有两人点了一桌酒菜,交杯换盏,浅浅的饮着。
五月烟雨伴着酒意微薰,着实在这红尘中有一丝出世的意味。
左手边是一名穿紫色长衫的圆脸胖子,腰配白玉琢成的锦鲤,气度非凡,是太平道停云钱庄的大掌柜万云生。右手处端坐一名三缕短须的道人,一身绣金墨袍,铁冠束发,姓萧名落亭,早年隐居忘机观,后来入了红尘,不出几年,已是惊鸿镖局主事。
酒过三杯,菜过五味。
萧落亭忍不住问道:“老万,你觉得那孩子会来吗?”
万云生饮了一杯热酒,咂了咂嘴,道:“不知道,说不准。”
萧落亭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雨中的那人,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事也真是巧,那孩子拦路时恰好遇见二爷回家探亲,一句话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唉……可惜枉送了那孩子一条性命。”
“老萧,太早下定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那孩子有胆子直接拦了齐昌年,说不定有些手段。忘了那年三仙山?”万云生给自己夹了一块香酥的鳜鱼,又给萧落亭也夹了一块。
鳜鱼入口,香酥软弹,火候恰到好处,窗外雨声也恰到好处。
“你是说……”萧落亭似乎忆起了什么。
万云生哈哈一笑,道:“你我都老啦!这江湖少年子弟多着哪!十年前那个少年高手,你还记得吗?”
“那怎么会忘?”萧落亭喃喃道。
十年前,安平县三仙山,盘踞了一伙盗匪。虽只有七人,却各个武功高强,又离太平道路远,沈王府不及收拾。不出半年,出了二三十件大劫案,一时名动十六道。
当时萧落亭初出江湖,与万云生结伴同游。两人仗着几分功夫,堂而皇之的入了三仙山,要看看七盗本事。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大道将近,见七个大汉围堵着一辆黑色马车,呼喝叫嚣。
萧落亭为人侠义,本待出手相救,却被万云生拉住,两人只远远望着。
墨色车厢中钻出一少年,只约莫十二三岁,极神俊潇洒,萧落亭半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神俊的少年。那七盗自负有些武艺,见是个少年,哄堂大笑。
少年也不搭话,手中提着一双刀剑,猝然发难。
萧万两人也常自夸见识过人,可接下来的事,让他们也感觉匪夷所思。
刀快如朔风狂卷,剑疾如飞虹落雨,一遮一斩,一招便杀一人。
七招,只有七招。
少年收起一双刀剑,回到马车内,马蹄哒哒,敲醒了目瞪口呆的二人,待回过神来时,黑色车马已行的远了。
七盗俱不是庸手,却弹指间被人所杀,马车已远,七人还僵在原地。
直到长风一吹,满道枫红。
座下马匹轻动,七盗人头落地,栽倒在尘埃之中。
十年后,记忆犹新。
思绪回落,雨还在下,有孤鸿飞来。
万云生又喝了一杯酒,道:“老萧,要不要赌一赌?我赌那孩子赢。”
萧落亭皱眉道:“怎么能拿这种事来做赌?”
“哎……齐昌年这种跳梁小丑,把城中搞的乌烟瘴气,期上瞒下,横行乡里,上面的人把他当刀,底下的人畏他如虎,被人除了,未尝不好。”
萧落亭奇道:“你说这事是不是二爷动的手脚?”
万云生“嘿嘿”了一声,道:“二爷哪有这种闲心,但二爷的眼光,我信。”
“也是,这太平道,我最服的,除了龙老大,就是沈家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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