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入学后,我们又分开了。县城和市里的路途并不远,但对于经常一个月也不回家的我来说,短短的距离已经成为我们最大的障碍。
但我还是频繁写信给她,不管是学习还是学校好玩的事情,一一汇报。起初,她也会回复我的信,说让我不用担心,她一切都好。再后来,她回信的频率越来越低,即使有回复,都是寥寥几句。
我不知道妞妞是有意疏远我,还是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我只知道,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失去父亲的打击是致命的,是我永远不能体会的。
而我那时候,除了写信安慰,似乎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升入高二后,学业的繁重,以及对未来无限的渴望和期许,我把更多的精力都扑在了学业上。我相信妞妞和我一样。
我和妞妞进入了第二次隔阂期,我们的关系不知不觉又疏远了。这种无力感,经常让我夜不能寐。如果长大是人生的必然,难道疏远也是人生的必然?在短暂的人生中,我们究竟有多少难以违背的意志,难以挑战的必然,以及难以逃脱的宿命?这种无力感甚至让我一度感到沮丧。我充满信心,充满热情地想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实际上,我经常无能为力。
这段时间,妞妞家庭的变故是巨大的。由于姨妈无力支撑起整个家庭,不得不找个伴,给孩子们找个后爸。这是妞妞最大的担忧,却也是她绕不过去的坎。但是在农村,像姨妈这样的客观条件,再找个更好的男人无疑是不可能的事。寻寻觅觅之后,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一个放了一辈子羊的老实人,来到了妞妞家里。
妞妞对此事坚决不同意,跟妈妈在家里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她是无奈而无助的,又是倔强不屈的。她在夜里哭红了双眼,还不得不咬着牙接受命运的安排。小胖还小,似乎一切都能接受,这更让妞妞感到悲伤。
从此以后,妞妞就很少回家了。平时,她在学校住宿,周末就到小姨家里去。妞妞的小姨住在县城邻近的一个村子里。小姨从小就对她很好,因为妞妞家里的变故,更是像亲闺女一样看待了。
就这样,从秋天到冬天,又到了第二年夏天。高二的时光,就匆匆流逝了,就像我们的友情一样,悄悄流逝了。我们不再通信,甚至很久都没有见面。尽管我的日记本里,总是在和妞妞对话,但我也倔强地没有去找过她。
高二的时光,无疑是充实的。不管文科理科,我的知识结构都在取得突飞猛进的进步,对知识的渴望,也更为强烈。
一直等到高二放暑假,我决定去找妞妞。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这是我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赶上回县城的客车,沿着熟悉的路途,跑去妞妞学校去找她。我很想和她聊聊,这一年的进步,这一年的成长。我的内心是单纯而炽热的。可是不巧,她不在学校,她的同学告诉我,她应该去小姨家了。尽管我并没有去过她的小姨家,但每次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岔路口,妞妞都会说那条道去她小姨家。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决定去找她,纵有千山万水,也不能阻隔年轻的心。我总是这样,每当特别想做一件事时,总是热血上头,越有阻力,我越是干劲十足。我见面心切,一路快跑,很快走到了那个岔路口。我站在山顶上,看到坡底下的村庄,和我们村差不多大。也许太行山上的村子都是一个模样。
我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往下走,但当我真的走到村口的时候,却又胆怯了,瞻前顾后,犹疑不决,看到有村民过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内心编织了一堆的借口,只为让自己不要太尴尬。
正当此时,却从我来的方向,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但是,妞妞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生。
我有些迟疑,还有些惊喜,快步迎了上去。
妞妞看到我来,显露出紧张诧异的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与我相见。也许她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我们已经看到对方,无法逃避。
“我去你们学校了,说是你已经走了,你怎么不等我,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你会来了?”我们几乎同时说。
“他是我同学,小姨一个村的。”妞妞回头指着说。
对面的小伙看起来虎背熊腰,块头很大。憨憨地说道:“你们认识是吧?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就先走了。
小伙走后,我们没有回村子里,而是默默地往回走。我情不自禁上去牵妞妞的手,都被她甩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和伤害,懊恼而又沮丧,情绪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们一直走着,也不说话,也没有对视,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前,我在后,一直走到了岔路口。她终于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郑重地说道:
“大宇,你快回家去吧,再不走就晚了。”
我听不进去她的话,走上前去,把她抱在了怀里,几秒钟的时间,却让我感到温暖。我承认我很想念这个拥抱,那是我无数次一个人的时候,做过的美梦。
她却用力把我推开,严厉地说:“大宇,请你冷静一下,我们还小,不能早恋。你知道这样会毁了你吗?你忘了你的梦想吗?你难道也想和我们的父辈一样,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活一辈子吗?你就这样胸无大志吗?你不是每天说大丈夫不可贪儿女情长吗?”
她激动地说着,泪水打湿了脸庞。
“感情的事上了大学再说,好吗?你好好加油,考上大学,好不好?”她的声音坚定而又柔软。
空气瞬间凝固,我也冷静下来。妞妞的话就像是我自己内心的声音在呐喊,这个声音每天住在我的心里,折磨着我,催促我前行。
但是,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自尊心又极强。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早已失去了理智。我只是知道自尊心收到了伤害。
我说了声再见,就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痛哭。想起妞妞刚才决绝的模样,我就更为悲伤,以至于在无人的山谷,大声嚎叫起来。
我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受害者的模样,就好像是妞妞抛弃了我一样。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当我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其实是我抛弃了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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