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书院今天出奇地安静。
以往哼哼哈嘿来练武的学子通通不见,只有几只鸟儿藏在温暖的树荫下无聊叫上一两声。
院里正在大扫除。
一袭青衫的院长带着两个少年郎,一个精怪少女,拿着长长的扫帚一点一点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冬至已过,即使是四季常青的万青树也忍不住落了些叶子。
稍微年长的少年乐慧,面相老成,已经开始蓄胡子,双眼明亮,身材高大,扫地扫得极快,挥着扫帚跟舞枪一样,刮起一阵风,但劲力却使得极稳,叶子飘荡,丝毫不乱。
年轻些的少年蔡进则性子活跃不少,眼睛里灵光忽隐忽现,咕嘟咕嘟地转,手里拿着扫帚,东扫一下,西扫一下,不时逗弄下小潭里的鱼儿,和坐在一旁的小师妹季霓姝说说话。
“师傅,按我说这等俗事,我差几个仆人来干就完事了,何必我们几个费时费力,有这功夫,练下拳,读下书不好嘛。”
蔡进打了个哈欠,扫帚随意拨弄了几下地上的落叶,懒洋洋地对院长说。
季院长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活泼精怪的大弟子,摇了摇头,继续扫着地,将脚下的落叶归至一堆,问道:
“何为俗事,何为雅事?”
蔡进扫帚立地,身子直接倚在其上,明明毫无着力点,偏偏稳稳当当的,伸了个懒腰,毫不犹豫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我看来练武是雅,读书是雅,游山玩水是雅,吃喝玩乐也是雅,而我不想做的事统统就是俗。”
“大师兄说的不错,我也偏生喜欢做雅事,这扫地太累了。”
一旁早累厌得坐在石头上玩耍的季霓姝听见了,欢喜地拍手道,惹得蔡进一挑眉,对其竖了个大拇指,两人齐齐大笑。
季院长摇了摇头,又看向一直扫地的乐慧,问道:
“你以为如何?”
不同于蔡进的锋芒毕露,肆意潇洒,乐慧气质温和中又带着一抹古朴,见师傅先问师兄,再问自己,不敢掉以轻心,手中动作停下,皱着眉斟酌了片刻,苦笑一声,挠了挠头:
“弟子愚笨,从未想过世间还有俗事雅事之分,师傅这突然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
说罢便惹得一旁的蔡进,季霓姝捧腹大笑。
季院长也跟着笑起来,拍了拍其肩膀:
“其实进儿说的不错,俗雅之分,存乎于心,虽然有些偏执,却是赤子之性,天真烂漫很好,
慧儿你却是实诚,君子不器,形而上者谓之道,我看你不比灵台宗的小道姑差,不过仁义礼德信,世无规矩不立,但也不能处处讲规矩,事事论道理,以后你会发现有些事不合道理,却应该这么做,有些人不合规矩,却也很可爱。”
“有我可爱吗?”
季霓姝忽然高高地举起手,叫道。
季院长摇了摇头,嗔怪地瞪了其一眼,而后者却只是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忽然一片叶子飘下,落在院长脚下。
他躬下身将其捡起,轻轻放在蔡进身前的叶堆里,起身而立,却是突然看向金林街,笑意隐去,皱了皱眉,随后叹息一声,自嘲道: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可没想到我季容泽半生却连齐家也未做到,一屋易扫,天下难平,只是连屋都扫不净,那又如何?”
“师傅?”
蔡进从扫帚上直起身子,轻声问道。
心思灵动的他自然知道季容泽话里有话。
真名叫作季容泽的季院长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
“方才你问我为何需要费时费力,做些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现在我能给你一个答案。”
季院长将扫把放在一旁,走到小潭般的石桌前。
此时石桌上正摆着一副残局,黑白双方几十个近百个子互相纠缠在一起,彼此对杀,他从棋篓里随意拾起一枚黑子,落子棋盘,白子大龙瞬间被杀。
落子的一瞬间,院子里的众人只觉一阵风吹过,莫名的寒意在心底升起,好像发生了什么。
季院长回头看向蔡进:
“世间终有些俗事,没有人愿意做,费心费神,吃力不讨好,但终归有人得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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