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秋一旦做了决定,又岂是风栾可以阻止了的,便是温疏晏,也没能劝住他。
从他踏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便意味着风卷云涌,在那无尽的宫闱等待着的除了未知、还有一场丝毫不弱于上阵杀敌的战役。连上苍都有所感应,原还晴晴朗朗的天说变就变了,零散希疏地白云也不知何时悄悄隐了去,由着乌云密布遮盖而来……几道轰鸣声闪过,狂风吹起了号角,昏昏沉沉地席卷街道两旁的临肆摊主,吓得各家各处关门收摊。
熙熙攘攘的街道立时就安静了,再难寻到半只人影。唯独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过,车夫站在马后挥动鞭子,一声声“驾”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好像在与即将而下的雨做斗争,比一比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少时,一声长长的嘶鸣声……“王爷,到了……”车夫的话尾音刚落。一阵哗啦啦的雨宛如大豆倾泻,滴落在红柚木头打造的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这场说下就下的雨没有给任何人面子,像极了受了委屈就嚎啕大哭的小孩,只管尽情的宣泄情绪就好。
出门前,护卫把一把雨伞交给了车夫。清癯的车夫跳下马车,撑起雨伞躬身喊道:“王爷,外头雨太大了……”因着外头的雨太大,又是电闪雷鸣的,出来定然会打湿衣衫,本想劝句“爷等雨小了再出来”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宁清秋已一纵而下,黑色素裳很快被大雨打个浸湿,沾到了那条并未痊愈的伤口,半披半束的青丝随风雨舞动。
车夫见状,忙把雨伞递了过去,宁清秋顺手接过,双眸微闭似在隐忍……牵动伤处的痛感。
只刹那间,他已恢复面色。迈着坚定駚稳地步伐向前方印着南门二字的宫殿靠近……
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些年,除了必要的场合,他不曾踏入这庞大又冷漠的宫殿半步,这里藏着让他既留念又不想回忆的过往,回忆伤人,越美好越容易侵蚀人的心扉。因为太美好,所以但凡有一点点的污垢,便会毁了心中的那一抹朝阳,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深藏在宫廷内的不为人知的丑陋行径。
罄竹殿是除了上早朝的金銮殿外整个皇宫里最大的殿居,也是皇上单独的寝宫。有着内侍的指引,宁清秋一路朝着罄竹殿行去。
亭亭拐拐的经过几个长亭,在曲径的花团锦簇中穿过一条小道,一块悬挂着罄竹殿的小牌子就这么出现在头顶。
殿外,宁清秋一人一伞,内侍进去禀告,却久候不见音讯。
天色渐渐黑沉了下来,这才见赵喜提了个灯笼出现,站在殿檐下隔着漫天夭雨喊道:“陛下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允清王殿下回吧,莫要被雨淋坏了身子……”
宁清秋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握住伞柄的手轻轻一松,那把唯一的遮雨工具便顺着狂风吹到不知名的角落。
“这……”赵喜见状,吓了一跳。忙二话不说跑进了身后的宫殿,在皇上耳边轻声禀报着:“陛下,允清王把伞扔了……”床榻边扶额小憩地帝王没睁开眼睛,只轻轻嗯了一声。赵喜躬着身子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响,怕打扰了皇上的睡意,连呼吸都被刻意压的很低。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翻了一个身,似梦语又似吩咐:“送把伞过去。”
赵喜愣了一下,又凑近听了听,这回确定没听错了,的确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机灵的赵公公轻声轻脚的去办了。
殿外,宁清秋依然是方才的站姿,即便是漫天的大雨和呼啸的狂风,也没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弯曲,那种军人的素养,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淋尽致。
在皇上身边侍候数十年的赵公公,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幕。曾经也有几位皇子为了求恩长跪殿外过,但是却不是这幅样子,他们有的耍些小聪明,在膝盖上绑了棉。倒也有老老实实地跪着的,只不过一身荣贵的身子哪撑得过一个时辰?没一会儿便被抬着回去了……像今天这般,倒是没见过!
稀奇。
足足有三个时辰了……
宁清秋不同于其他皇子,他没跪着,因为他没做错任何事。他来此,也不是为了求情,而是、申辩!因为他坚信舅舅同样没做错任何事。这一不为求情二不求恩赦,何必要跪?
赵喜举着伞走了过来,心有不忍,“殿下这又是何苦呢?陛下说了不见那就是不见……”见宁清秋意志坚定,不由多说了一句:“舒将军的事,陛下已有决断。殿下就算见了皇上,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闻得此言,宁清秋的脸总算是有了一丝变化,只不过在黑夜和雨水的冲刷下看不真切,不过那周深散发出来的冷意却是不加掩饰的。他忽地抓住赵喜的手腕,厉声问:“赵公公此话何意?”
赵喜虽然被他的气势吓到,不过却还是摇了摇头,只言未发。放下一把伞,躬着佝偻的身子准备回殿……
“劳赵公公带句话,父皇不见,儿臣……长立于此!”雨夜里,传来一句久久回荡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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