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上的毫毛刷地立起,几乎无法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就在我后脚跟还没着地的瞬间,我听到了——
裂锦之音,破空而来。
“哱”。
仿若有人一刀摘去了我的顶心,整个脑袋顿时轻飘飘地空落着。
远处,模模糊糊得,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温文谦雅,“……规矩便是规矩。既摘了黔南这颗明珠,必要有个交代。”
似乎又有人开口,又恢复了嘈杂。人群开始走动,远方的唢呐声又回来了。
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肘部。
仿若离魂一般我整个人大抖了一下,几乎瘫软在地。幸而那人有准备,一把扶住了我,将我牢牢靠在他身上。
“二、二师兄……方才——”
“是公子酉。”他声音很沉,“进去吧。”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偾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房外有喜童在唱歌,此时唢呐换成了沉稳凝重些的编钟乐,那吟唱的感觉仿若在送丧。
我呆坐在床上,想着方才那一箭。
四大门派中,唐门最没什么花哨技艺,他们靠的是独门独派的内功心法,理气内修。内功深厚之人,动了杀意后便会产生“气”,克敌于数尺之外。曾传言唐门的三十二代传人唐靖是唯一一名练至十层心诀之人,当日他孤身一人、命悬一线被我们黔南弟子团团围在中央,气门大开,竟无人敢上前半步。后来还是请来当时的掌门——我的曾祖爷——方才从数尺外以飞刀结果他的性命。
方才那一瞬间,我感觉到的“睁眼”,必是公子酉打开了他的气门。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赶紧坐直了身子。
就在我方才发呆之际,不知何时门外唱歌的喜童已经没了声音,屋内静的可怕。只听来人轻轻合上门,也不说话,只是缓缓跺到了桌边,我的心顿时也悬了起来。
没人告诉我应该说些什么,他是个陌生人,我也不知如何开口。我最恨沉默,此时怎么也要说个什么出来。
“你、你知道吧?我们只是订婚,并不是真的结亲了。”我蒙着盖头,声音闷闷的,“你可不要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他楞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放心,我已经叮嘱过他。”
一股凉意从我的头顶盖劈下脚尖。我猛地扯下盖头,果见公子酉正微笑着低头看我。他今日束了发,显得愈发端正娴雅了许多,身上的白衣被换做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让他更像是戏文里那些拈花酌酒的贵公子了。红烛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竟似一片红潮。
我顿时哑了,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他看着我,竟很温柔的样子,仿若在看一只小鹿的幼崽。抬手,他将我两鬓的一些碎发篦到耳后,又理了理额头的美人尖,“孝娴这样子着实好看。关城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若是换了别人,我必要嘲笑他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如此老气横秋。但公子酉却不然,他说着这话、摸我额头之时,我仿佛沉到了一片暖洋洋的春水之中。
“我来是给你这个。”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玉坠,用红线串了。我赶紧接了握在手心里,是暖的,看来他方才是贴身存放的。
“唐家有规矩,新媳妇入门长辈要亲手给压门货。关城的父母都不在,便由我代劳了。你既进了我我家门,便由我照拂。”他看着我,“玉最养人,你拿着它,贴身放好。”
我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我、我并不算真的嫁给了他,不能收——”
“就算这只是定亲,但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和关城长长久久。”他含笑望着我,“若是你能改口,叫我一声小叔叔,我心便是甚慰。好么,孝娴?”
我猛地红了脸,拼命想说些什么,一团子话在我喉咙里打转,争先恐后得都想出来最后只能挤作一团。他必是看到了我涨红脸的样子,笑意更甚,没说再说什么,而是从旁边拿起红盖头来。
此时恰好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笑着将盖头搭在我的凤冠上,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他袖中香的味道,“关城要来了,我这个老人家还是不在这碍事。”
他的袖中香是草木和异域香味的混合,我闻着,竟有一瞬的迷醉。
然而他给我搭盖头的手却停在了那,似乎在扭头侧耳倾听着什么。我不明所以,正想开口问,却被他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肩膀,示意我噤声。
我心中一惊,似有什么不详的预感。此时喜房外静的不寻常,我透过朦胧的喜帕见公子酉悄无声息得走到了房门之旁,而外间的脚步也停在了那里。
隔着一扇门,一触即发。
先入耳的是刀剑出鞘的峥然弹响,随即门框木头碎裂之声轰然而至。在我的惊叫声中,兵器那雪亮的寒光蓦得刺入这一片的暗红中,突兀到不吉。
而公子酉那暗红色的长袖在劲风中猎猎飞起,却被一剑戳穿,如被钉死的凤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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