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们的探访并不算顺利。
回到驿站后汇合后,两下互通了情况,却都没什么明显的发现。宋轶颇疲惫地道:“常笑他们在的那个戏班子早就解散了。我们明日去找之前的戏班子头问问,看是否能打听出常乐的下落。”
我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倒不是一无所获……今日那临江馆的大弟子楼台月挺奇怪的。”
其他三人都看向我,谢浥尘问道:“为何这么说?”
“你还记得么?他说,‘本门规定,门下弟子不能轻易外出。就算是父母亲来也不行’。可按理之前老伯的望帖讲,董思远应该早就死了啊,这也是临江馆自己认了的事情。为何楼台月却说搬出门规来打发我们,不直接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我挠挠头,“要说他不认识董思远,又不像。我提到这个名字,他明明是有反应的。”
听我们这么一说,谢浥尘也不禁点头同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那楼台月莫非说漏嘴了?难道这临江馆真有什么内情?”
我们又讨论了片刻,却没什么结论,只能各自回房休息。
晚上我独自躺在房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半梦半醒,似乎时而回到黔南月色下的楼阁上,时而在揽青阁的花树下调息,时而又猛地坠入漱湘江内,溺水之时唯有那端丽少年用沉郁的眼神冷冷看着我。
猛地惊醒,一身冷汗,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翻身下床,推开窗子一看,已是寅时的滨江城竟然依旧灯火通明,远远还传来小调歌声。我心中一动,反身回房换了件轻巧衣服,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
夜色中的滨江城褪去了几分浮华,略带凉意的夜晚空气中漂浮着些许苍兰、丁香和菖蒲的香气,许是白日路过的某位贵女身上的香囊余味。远处漱湘江面上灯火点点,几艘画舫随波漂浮着。隐约传来的歌女吟唱也不如白日里那么婉转悠扬了,略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怠,轻轻哼唱着。
我信步走到湖畔,随意坐在一棵树下发呆。偶有一两个醉酒的锦衣青年踉跄而过,也无人留意树下呆坐的我,每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极乐世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从近岸的地方飘来了一艘极精美的画舫。那画舫只在船头船尾亮了两盏小灯,不仔细看便仿若飘在水面上的萤火。船舱四面打开,精致的绢纱帷幔被夜风鼓卷着吹动,宛转不息。
我心中一动,不禁站起身往前走进了几步。却见那画舫上寂静无声,竟像是无人的样子。但若定睛一看,却能瞧见在船的近旁有一白色的身影随着水波上下浮动,时隐时现,仿若水魅。
我几乎脱口叫出:“楼公子!”
那水中的身影一顿,似乎浮上水面瞧了我一眼,转瞬却又沉入了水面之下。我心中忐忑,不知他会不会理睬我。然而片刻之后那黑漆漆的画舫内却亮起了灯,随即船头微微调转方向,竟向着岸边驶来。
从翻涌的帷幔中挑帘子走出了一白衣蓝带的少年,遥遥站在船头冲我笑道:“姑娘,师兄有请。”
我心中犹豫了一下,独自一人过去似是有些危险,若是被宋轶他们知道了定要责骂我一通。但同时我心中又隐隐感觉,觉得楼台月似乎对我并无恶意。
只是短暂的一瞬,我还是脚尖一点地,轻飘飘得略过水面落在了画舫的甲板上,若二两棉花落地,那蓝衣白带少年鼓掌笑了起来:“姑娘好身法。竟是黔南来的贵客么?”
我一惊,这少年在夜色中随意一瞥就能看出我的家传渊源,眼力实在是毒辣。却见他转身替我打起了画舫的帷幔,轻声笑道:“师兄在里面等你。”
我俯身穿过帷幔进了船舱内,顿时觉得一股伴着幽香的暖气袭来,立时把人蒸得暖烘烘的。原来船舱内的一角竟燃着一盆火炉,而那层层叠叠的帷幔也并非单纯为了美观,而是隔热用的。
而此时楼台月便坐在火炉之旁的软塌上,在用一块布巾绞干自己的头发。
他应是刚凫水上来,周身还散发着水气,只在外面宽松的披了件月白色的丝质长袍。那脖颈、锁骨、胸腰到长腿的流线虽遮于长袍之下,但弧线流畅优美宛若雨后远山,看得人脸红心跳。他脸色似乎十分倦怠慵懒,就这么懒洋洋地垂着睫毛,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似若有所思。
我见他没有理我,便自顾自寻了一处软垫坐下。
楼台月不紧不慢地绞着头发,半晌后将布巾放于一旁,抬手用钳子拨弄了下炉火方轻笑道:“姑娘见月如此仪容凌乱,竟也不曾出言呵斥,真是万幸。”
我一愣,顿时有些尴尬。是了,寻常姑娘被陌生男子邀请到画舫内,又看到那男子散着头发几乎衣衫不整,定要惊叫出声。我刚才竟然就坐下了,可真是尴尬。
但他殊不知我可是来自黔南武林世家。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师兄弟坦着上身从我面前晃过,大家谁也不曾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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