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大跳了一下,昨日那昏黄走廊上心悸的感觉瞬时又回来了。林木间的晚风本就不暖,此时更是让我克制不住得发起抖来。我连忙将目光移开调整呼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碰……
我心里正天人交战之际,树下忽然亮了起来。我赶紧悄然侧身透过树叶缝隙往下看去,果见四五人从林子间走了过来,其中两人打着火把,一人推着独轮车蔟蔟而来,那车上垒出了个挺高的凸起,上面用白布盖着。我心中一沉,不用说也知是什么。
却见几人在我们藏身的树木不远处停下。其中一人领头模样的,从怀里掏出了把烟草似的叶子,一边塞到嘴中咀嚼,一边绕圈踱步。却听他一边嚼着一边骂骂咧咧道:“真他妈的嗑瓜子出臭虫,埋汰人埋汰到咱哥儿俩头上了。侍奉鞍前马后那长脸的活儿一个没捞上,偏偏送死人上路的好事儿赶天儿得碰。你说说,这是不是操性。”
另外几个应当是小弟子,听他这么抱怨,其中一个笑道:“雷大哥身上的好活儿还少么。您可是在掌门座下行走的,其中光鲜,让小弟们都羡慕得很呢。”
那雷大哥嗤笑了声,“你们几个,真他妈没见过世面。掌门座下?那算什么好差事。要真是那大头捞油水的,还得是旁三院的活儿,懂吗?”
小弟子不解:“旁三院?不会的吧。小弟听说,那负责给上京和贵人们跑腿的,都是上三院的师兄们,怎会轮到那人少偏僻的旁三院?”
可无论小弟子们再如何追问,姓雷的就是高深莫测得笑哼哼着不说,只是催促着他们赶紧干活儿。
我暗自琢磨。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临江馆也分上、旁三院,便如唐门的内宗外宗一般。只是这旁三院有何特殊之处,竟比掌门座下的还要高贵几分?
树下的小弟子们开始吭哧吭哧搬东西。我微微探出些身子,却他们见已在地上潦草挖了个寸丈的深坑。有两人抬起独轮车上的尸体往下扔一个,旁边持笔的小弟子在本子上录一个。
“韩奎,左二院,十月廿二。”
一声闷响,是肉体坠入土坑之声。
“叶昕升,右一院,十月十九。”
又一声,肉摔在肉上。
“钱桐,右三院,十月十五。”
再一声。
“王复。左三院,十月十。”
再一声。
……
我恍惚觉得自己不断下沉,似乎脚下是无尽深渊,亦或万丈魔窟,不然怎会有千万鬼魂的哭嚎前仆后继得在这冷风中撕扯。
这明明是一条条人命。纵然往生,也值得一碰净土、一方石碑、三杯清酒、一盆纸钱,亲人叩首、僧侣唱别,黄泉路上阎王问起姓名往生,也好回答。
可多少少年,还是弱冠的少年,就被这一句“名字、师门和日子”打发,莫说死后独自墓室,一个个的肉连着肉、骨叠着骨,不消三日后,什么冤屈仇恨就都被虫蚁啃了个干净。
生前无论多少事,死后埋骨无人岭。
临江馆,好狠的临江馆。
然而接下来那持笔小弟子的一句话,却更让我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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