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驿馆之时,天色已经将明。我们迈入门槛之时都是身心俱疲,也无一人想开口说话,估计大家都只想回屋静静呆着。
我们正准备往楼上走去之时,却被驿馆一小弟子叫住了:“这里可有一位黔南来的师姐?”
我们都停下脚步,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应声:“我是。”
“可回来了,有人等您好久了。”小弟子回头叫了声,“那位小哥,你等的人回来了!”
有人找我?我皱眉抬眼看去,却见一身材颀长的青年从门厅里缓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黑斗篷并兜帽,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却总觉得那身形有点熟悉。
“姑娘让在下好等。”他笑着,声音也十分耳熟,“今夜外出,可有收获?”
我们顿时身子都绷紧了,这人竟知道我们今晚出去做了什么?在我们的目光打量中,那青年抬手将自己的兜帽放下,抬脸冲我们微微一笑。
我腾得后退了一步。别人或许不认识他,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这青年正是当日楼台月于江上泛舟之时、侍立在甲板上的临江阁弟子!
我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还说什么不要打草惊蛇,结果临江馆的人都找上门来了。况且,临江阁是怎么知道我们今晚外出有事?他们知道我们具体去了哪里?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我一直觉得临江馆虽在当地颇有势力,但终究不是一等一的武林大门派,我们就算对上了他们,终究不足为惧。
然而纵使飞龙在天,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躲不过草垛里地头蛇的嘶嘶毒信。
昭哥皱眉看着他:“你是何人?找她何事?”
青年含笑道:“我叫邬明,与长姑娘先前见过。今日来此,是奉我家大师兄的命令,来给长姑娘带一件东西。”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件包袱,里面露出了两件白衣蓝带——却是临江阁的弟子服。
周遭众人皆变了脸色,昭哥怒道:“临江阁的人?你来这干什么!”
邬明摇头:“各位别急,我与我们大师兄并无恶意。”他的目光望向我,恳切道,“姑娘还记得师兄的邀请吗?经过今晚后,你的决定是否有改变?”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邬明。
听他话中意思,难道从那日船上邀请我拜入临江馆,到今日我们暗访销尸地,所有人一切都在楼台月安排之中?他也早已知道了我是唐门的弟子,是来调查临江馆这么多起命案的?
他铺下这么大一片棋,究竟是要做什么?
半晌,我终于开口,“我不明白。”
邬明点头:“姑娘请讲。”
“既然他——楼师兄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就此说了。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而来的,你们的冤情只要告诉我们,唐门和燕门定会帮你们的。”我皱眉道,“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有什么意义?”
我几乎可以肯定,楼台月并无恶意。可他为什么一直袖手旁观,眼睁睁得看着那么多人枉死?为什么不抓紧去报官,不赶紧告诉我们真相,还慢悠悠地与我玩这些故作高深的游戏?
邬明笑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师兄也并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只是仰慕姑娘,想与您同门学艺而已。”
我们无言半晌。宋轶摇头道:“不行。”
我看向他,却见他皱眉道:“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就敞开说了。你们师兄可能没什么恶意,但临江馆其他人呢?我是断不放心自己师妹如此深入虎穴的。你可以回禀你的师兄,我们不同意。”
邬明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大师兄也已考虑周全。我手中有两套临江观弟子服,诸位若是不放心,可以请一人陪同长师妹通往。”
我们都是哑然。邬明见我们阴晴不定的神色,笑着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自己戴上了兜帽:“天色将晓,如果我再不回去,可能会给大师兄惹上麻烦。邬明就此告辞了,若是姑娘做好了决定,请到临江馆门口找一姓钱的门房,他知道如何安排。”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哦对了,临江馆不收女弟子。姑娘来时,还请女扮男装。”
说罢,他将兜帽拉低了些,匆匆迈出驿站门框,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我们众人看着桌上留下的那两套衣服,半晌无言。我走过去,手指轻轻滑过那衣服的细腻织纹,忽然就想起了那从泥土中滚落的几片肮脏碎布,和董思远身上混杂着泥泞和血迹的褴褛衣衫,指尖顿时又是一阵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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