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大惊,正不明白尹柳的意思,却忽觉周身一暖,似乎被一阵春风托起,直送向前,而两人刀剑中的内劲,竟如细丝微雨,交织交汇,似乎融为一体。
霎时,断楼只觉一股真气送来,其势如江河融冰,绵绵不绝,却又不像之前五岳擎天阵那样强横挤压,而是纤入毫末,钻进了身上每一处毛孔,在自己四肢百骸中游走,连忙飞身后退,双臂微斜,猛推向前。便这一瞬间,脸上已经转过了数种颜色。
众人只见断楼头上白雾升起,聚而不散,直上云霄,知他内力已发挥到了极致。看来他已不指望在招数上站到便宜,只能极尽内力相抗。而三女鞭套刀剑,连招又进,游走自如。似乎不论断楼使出多么雄浑霸道的内力,都虚幻缥缈,如同清云迷雾。
台上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些什么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不再像方才那般而酷热难耐、时而寒意刺骨,而是温暖和煦,吹在众人脸上,说不出的畅快舒服,心想:“难道这来自青元庄的鞭法,竟能融合华山派的剑法和丐帮的刀法吗?”但尹柳方才说过,这套鞭法是青元庄九代祖师所创,也就是秦汉时期的人物,竟能和千百年之后的两套武功相契,那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
不过,自从断楼现身之后,众人见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武功,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懒得挖空心思去猜这哑谜。只见尹柳长鞭不断甩动,每每环转成圆,将双刀和双剑圈住。可秋、莫二女的刀法剑法,却并未因此受到拘束,反倒威力大增,断楼身若浮云柳絮,在其中摇摆不定。虽然奋力反扑,想要将长鞭击断,可掌力所致,却如同坠入一片虚空,不发出半点声响,而长鞭和刀剑的走势,也没有丝毫减弱。
血海在半空中盘旋,见断楼已势成骑虎,不胜便亡,便厉声鸣叫,急急俯冲下去。三女组成的气阵太强,血海毕竟只是禽鸟,自然插不进去。但它身强力大,每每猛烈扑击,利爪在莫寻梅头顶掠过,或差点抓住尹柳的长鞭,直看得人胆战心惊。
群雄全神贯注地瞧着四人相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断楼眼下虽然支绌,可他方才对敌多次,无一不是败中取胜,在劣势中倏出奇招,让人始料未及,再加上血海这只怪鸟从一旁掠阵,也是不小的助力,此战还说不定会如何收场。
因此,尽管群雄都看出三女大占上风,却无一人喝彩叫好。更有不少人,认定了不管谁上场,最终都是断楼得胜,索性连看也不看,而是东张西望,到处找乐子,见赵钧羡端坐一旁,起哄道:“赵掌门,怎么让女人抛头露面,难道你还不如尊夫人吗?”
这几句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都将目光从台上暂时移开,且看他如何应答。
哪想赵钧羡毫不动怒,面色平静道:“柳妹的武功本就远胜于我,有什么奇怪的。不但胜过我,而且更胜过在座各位。”起哄的人一怔,立刻闭上了嘴。赵钧羡说得不错,单是尹柳方才那一鞭将三人同时分开的手法,他们就自愧不如。
台上清风阵阵,带得那香烛的火星一闪一动。广场上黄尘飞扬,化作两团浓雾,分别将三女和断楼裹住。只是裹住断楼的那一团,风声呼啸,爆声不绝,如狼似虎,十分狂野。而裹住三女的那一团,却是聚而不散,缠绵萦绕,久久不落。但见秋、莫二女飘身在前,尹柳青衫随后,刀光剑影,长鞭摇曳,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一只赤红的凰鸟。
“三个小娘们不自量力,萧大侠那是让着你们,差不多得了,还在这里纠缠什么?”众人正全神贯注之时,忽听到这样一句话冒出来,怪声怪气,甚是刺耳。
众人循声回头,但见一个黄衫布袍的汉子走出来,身材矮小,方脸圆额,是被两浙一带人称作神机书生的左均,只听他道:“秋副掌门啊,你以前嫁给过萧大侠,怎么现在反倒打起相公来了呢?难不成死过一个男人还不够,定要做个寡妇吗?”又道:“莫掌门,你这么漂亮,可还没见识过男人的好处,若不先成个亲,岂不白白浪费了这张脸?”
群雄听他如此胡说八道,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要知道高手对阵,最重要的便是全神贯注。左均这个时候跳出来,那是想让三女分心,以助断楼得胜。方才断楼胜了忘苦,此人便吆喝得十分卖力,不意竟敢公然站出来。
“没错,没错!”还有不少盼着断楼得胜,好去享受荣华富贵的人,见左均站了出来,也纷纷跳出来附和,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是燕云派的掌门肖俦,另一个胖大和尚,虽不认得,却也中气十足,显然内力不弱,不断将一些粗俗之词丢向台上。
三女却似没听见,只是专心和断楼相斗。华山派、青元庄、丐帮和落梅派弟子却已恼怒至极,本欲一举上去将三人擒住,可见起哄叫嚣之人不少,担心厮斗起来,反倒三女牵挂分神,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片喧闹中,血海的扑击更加激烈,时而在香案旁掠过,吹得那火星摇摆不定,几欲熄灭。这些人见无人阻拦自己,愈发胆大妄为。那和尚嘻嘻笑道:“三位美人,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不做武林盟主,做盟主夫人如何?和尚我愿意保个大媒,你们三个一起嫁给萧大侠做小老婆,今晚就洞房花烛夜!”
周围响起一片哈哈大笑,左均又道:“可以是可以,但若是萧大侠嫌弃,也可分给我一个,那大美人不敢抢,冷美人又太凶,这个小美人却是不错,我看……”
话没说完,尹柳突然身形轻闪,疾退数丈,长鞭从右肩急甩向后,陡地击向左均面门。左均正自唾沫横飞说得高兴,哪里能想到尹柳竟能在激战之中突然出手袭击,“啪”的一声脆响,被当头劈中,脸上赫然印上一道红印,仰面栽倒。那长鞭去势不减,倏而一抖,如神龙摆尾,直直上扬,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圈子。血海长唳一声,几片沾血的翎羽掉了下来,原来尹柳这一鞭,已将它的翅膀打伤。
肖俦和那个和尚见状,急忙转身要跑,却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往哪跑?”领口一紧,登时呼吸不能,却见赵钧羡阴沉着脸,将二人凌空提起:“两位,且先歇一歇嘴吧!”波波两声,两人尚未落下,额头便各中一掌,一声不吭,躺在了地上。赵钧羡甩甩手,说道:“若再有人这般嘴臭,赵某可就不留活口了。”身形略晃,又坐回了座位上。
众人见尹柳鞭分两处,击晕左均、打伤血海,当真干脆利索。而赵钧羡明明离得甚远,又身负内伤,竟也一举擒住两名高手,一来一去,快捷无伦,更添惊骇。那些还想出来为断楼摇旗呐喊的,登时吓得不敢出声,更不敢再说一句对尹柳不敬的话。
另一边,血海在半空中奋力挥翅,终于支撑不住,斜斜坠了下来,正落在高台之下。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有一个娇小的身子冲了出来。徐一刀急道:“宝儿别去,这怪鸟是会吃人的。”无奈全身剧痛,不能上前阻拦。
宝儿犹豫了一下,仍是跑了过去,一把将血海搂住道:“乖鸟儿,别怕,别怕。”海东青是万鹰之王,在空中自可傲视百兽,落在地上却只能任人宰割。血海四处乱啄厮打,显得十分害怕。被宝儿抱住后,仍是警觉地叫了两声,渐渐才安静了下来。
孙定方走过来,犹豫一下道:“林姑娘,可能让我看看吗?”宝儿见识过他的医术,连连点头道:“嗯嗯,谢谢你了。”孙定方脸一红道:“这怪鸟不是姑娘的,姑娘不必……不必……”说了两个“不必”,便说不下去了,取出药粉,撒在血海翅膀的伤口上。
血海甚通灵性,知孙定方是在为自己疗伤,因此虽然感到伤口剧痛,翅膀不断颤抖,却一声不吭,眼睛一直看向台上。断楼双臂乱舞,半点也不往这边看。众人虽知他是在激斗之中自顾不暇,但血海为他舍命掩护,受伤之后,竟连看都不看一眼,心中更加鄙夷,心想此人无情无义,当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尹柳脱离斗阵之后,断楼便只对付秋剪风和莫寻梅两人,立时大松了一口气,手腕关节翻动,周身如傀儡机括,侧身斜踢、弹指挥掌,连出奇招硬手,咄咄欺身向前,竟有反败为胜之势。尹柳清啸一声,长鞭倏然送到,在两人刀剑上一点,立刻生出一股吞吐蕴藏之力,刀剑融若一体,又将局势扭转。然而断楼也已用尽浑身解数,一拳一脚、一攻一守,身法内功,无不妙到巅峰。四人如此酣战良久,胜负不分。
供桌上,那香烛只剩下短短的半寸,众人都有些焦虑。胡伯俞站在忘苦身边,问道:“忘苦大师,您是武林前辈,大家个个服你,依你看,这三位女侠能打败这北蛮子吗?”
忘苦捻须沉吟,轻笑道:“天下武学,要么一路阳刚,要么一路阴柔,老衲虽有道家武学根基,如今仍以少林阳刚内功为主,不能免俗。可这天涯断翎掌,却是一刚一柔兼收并济,一阴一阳调和自如,阅尽人间万事,窥破世间百态。虽无半点固定招式,可不管对手是什么路子,总能临机应变,克敌制胜,是以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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