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气盛,一时逞强所换来的无非是两败俱伤。
佘赛花盘膝坐在地,伸出手将木南荨揽在怀中。
虽然心中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孙女,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温暖她,爱护她。因为在木南荨的身,她仿佛看到了杨延琪的影子。
她们两个人都是内心柔软,外表坚强的姑娘。
想到自己的女儿,佘赛花心中不禁一阵钝痛,揽住木南荨的手臂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老太君,这几日我忽然看懂了杨姑姑……明白了她为何总是微蹙着双眉,为何她看向我的时候眼中会略微透出羡慕的神色,为何小的时候眼中皆是干枯的寂寥。”
木南荨说着,忽然坐直身子,望着佘赛花的双眼,问道:
“老太君,你看看我的这双眼睛,它是不是与之前不一样了?它越来越像杨姑姑眼眶子里的那对眼珠儿了,对吗?我到底……还是失去了他们……”
木南荨的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剑直插入佘赛花的心底,又冷又疼。
她颤动着双唇,说道:“若说这世间最苦的绝不是你们,我佘赛花这一辈子随父、随夫戎马驰骋,杀敌无数。头颅涌出的殷红热血对于我来说,就像你们梳妆台的胭脂。或许是我的杀戮过重,损了阴德。中年丧夫、丧子,扔下一门子的孤寡靠老身撑着。可你瞧……我不也是活到这把年纪了?”
“老太君您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为了天下黎民可以抛弃一切。可我不是……我更不想!我只想永远依偎在师娘温暖的怀抱中撒娇,跟在师哥的身后耍赖,还有师父那副被我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不会回来了,那样的生活我永远回不去了!”
佘赛花用袖子摸了摸自己的眼泪,紧紧地握住木南荨的手说道:
“这是一个人成长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没有人能陪你走过这一生。你要习惯孤独,习惯了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木南荨苦笑着问道:“那老太君,您习惯了吗?您若习惯了,就会放下身边的一切,更不会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保护我。”
佘赛花闻言心里一沉,她盯着木南荨的眼睛仔细的观瞧。
那里有痛苦,有悔恨,更有绝望。
她的目光就像是契丹族的箭矢一般,锋利的可以穿透皮肉抵达心间。
佘赛花忽然仓皇的深处手,蒙住她的双眼说道:
“孩子,人活一生不需要看透,要学会闭眼睛。以免那些腌臜的真相进驻心底,无休无尽的折磨你。”
“不!”木南荨将佘赛花枯槁的手拽下来,坚定的回道:“我宁愿清醒的承受痛苦,也不要混沌的享受喜悦。老天爷赐给我们一双眼睛,不就是干这个的嘛?眼睛不是痛苦的根源,跳动的那颗心才是。江湖厮杀,难免丧命。更何况,师父这么多年不止一次帮助军队抵御外贼。我的心里,是有准备的!”
“既然你有准备,为何还会如此痛苦?”
“那是因为,师父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忠义豪杰,他应该死的轰轰烈烈。可如今,他却为了我……如今人都没了,还要被朝廷泼一身的脏水。他英雄一世,临了却如此窝囊。还有师哥……他是那样的明亮,温暖。他本应有更好的未来,如今却被溺死在这污秽的阴谋之中。”
木南荨通红着双眼,撕心裂肺的吼道:“心底的放不下,是因为意难平!”
她说的佘赛花完全明白,此时竟也无言以对。
只能将她用在怀中,给予仅有的温暖。
“若你心中对萧炎夫妇心存愧疚,那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萧慕铖经历了家破人亡,如今你是他活下去惟一的希望。也是你此生,报答萧炎夫妇唯一的希望。”
佘赛花犹豫许久,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此刻,木南荨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当她泪如雨下的趴在佘赛花肩头的尽情释放自己内心痛苦时候,却听到了萧慕铖还活着消息。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木南荨抬起头,慢慢地将自己的视线再次移动到佘赛花的脸。
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她小心的留意着佘赛花脸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木南荨看到,在那双浑浊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了自己苍白而消瘦脸庞。
“您是说萧慕铖还活着?”她将声音放的极轻,小心翼翼地询问。
仿佛生怕惊醒地狱的恶魔,生怕它再次爬到人间,来到自己的身边,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捏碎。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木南荨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为她带来唯一希望的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看到了,看到佘赛花微微点头。
这是一个确认的动作,一个将她周身悲伤驱尽的动作。
木南荨惊喜地用双手捂住自己嘴,死死地将呜咽声堵在喉间。
良久之后,她的身子猛然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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