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心底涌出来的满腔敬意,像是突然被冻住了,笑意僵在了脸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概是我这个反应让这位士兵大哥受伤了,他没再和我多说什么便直接离开了。直到他走远了我才反应过来懊悔刚刚自己的反应。也不知道这人究竟住哪或者之后能不能再见,想着道个歉也没办法啊,我将拨浪鼓放到罗大哥住的地方,可是当晚入睡的时候,我却有些睡不着了,好像有些怀念一盏灯,一个人,还有那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但的确如书官大人所说,将拨浪鼓带离宅子后,我之后几天都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了,自然在摆摊的时候也不会再打盹了,精力充沛的我居然发现那个疯女人真的偶尔会突然出现在远处,看我一眼也不耽搁便离开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几日摆摊都未遇到客人,我有些无聊,突然想起那一日因为我的表情而伤到的那位士兵大哥,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内疚,而且我也没有问清楚情况,看他对罗大哥的尊敬,说不定其实还有什么隐情。我当下便决定暂时不摆这个摊子了,去找下士兵大哥了解下情况。鉴于不知道究竟去哪才能找得到这个人,我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守株待兔,找了块手绢在罗大哥住处门口往地上一铺,直接往上一坐,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可灰蒙蒙的天气,冷清安静的氛围,着实太容易催人入睡了,想着那疯女人应该也不会找到这吧,我便倚靠在门边打算睡上一小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好像有人靠近,才醒了过来。只见身上盖了一件有些破旧的的外衫,前面有个人正背对着我离开。
是那个士兵大哥!我赶忙起身跑了过去,为我盖上这一件衣服是怕我在这里睡着了受凉吧,这样来说他应该是个好人吧,说来也真奇怪,明明看上去和罗大哥一样感觉都是个粗手粗脚的人,却又一样的细心。“士兵大哥,这衣服是你的吧,谢谢你了。然后我要和你说一声抱歉,那日我的反应有些……不太好”,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了士兵大哥”。
他接过我递回来的衣服,摇了摇头,“无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他说完又准备离开我赶忙拉住了他,“士兵大哥,你愿意和我说下怎么回事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为了更有说服力我又补充道,“你看,我都能将罗大哥带去见江将军,解了他的……”
“江将军?姑娘口中的江将军可是江怀?江怀将军?”,他听到江将军便突然打断了我的话,难道江怀将军是这件事的突破口?我向他点了点头,可他再没有说话了,气氛有点尴尬,我便指了指罗大哥的住所,“那,士兵大哥,不如我们进去坐坐聊聊”,他再次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拒绝和我交流,“我,不配进罗爷的地方”。“那不如去我的地方坐坐,我们聊下,看看能不能帮到你?”,这次他没有再拒绝,只是一直跟着我走也没有说话。
“我叫秦松渊,是罗爷手下的兵,一直跟着罗爷征战沙场,罗爷十七岁上战场时我便跟在他身边一起出入沙场,斩杀敌军”,他提起上战场的时候,和之前那副颓靡的模样截然不同,整个人是有些热血亢奋,可是他讲了片刻之后却突然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我军饷低微,无法将家人接入京中,便只能留在家乡。我自小便在那生活,虽说地处姜国和蛮族之间,但两境一直相安无事的,我也挺安心他们呆在那了。姜国209年,由于熟悉地形,我奉罗爷的命令去协助江怀将军”。
他停了一下才自嘲的说道,“当年的江怀将军还不是都护大将军,而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将军,而且也才18岁,带兵打仗还未满一年,我见了他之后心里确实……确实有些不太看得起他”。秦松渊告诉我江怀将军不只调用了自己手下的兵队,而且还调了周围附近巡捕营的军队,想要来个两翼夹击,杀敌人个措手不及。可一旦巡捕营军队一走,附近镇上将会无人保护,万一正面迎敌失败,已经调出去的军队是绝不可能短时间赶回来的支援的,这样一来镇上的百姓会遭殃,他的家人都会受到生命威胁。
在江怀列出了诸多信息,说服了众将士敌军绝对不可能攻到附近镇上,计划便开始执行了,可这些理由到底没能说服秦松渊。他一整天整个脑海里想的都是家中的老母亲,自己的妻子,还有每次他回家都开心的蹦蹦跳跳、刚满八岁的儿子,他心里无比纠结,最后由于对江怀能力的不信任,对家人的不放心,他离开了。
“我不是逃走,我只是想回去将家人送远一点,再回来继续支持江将军,就算最后和江将军一起战死沙场我也绝不退缩”,他突然急切的说到,好像要表明自己的忠心,我被他有些吓到了,他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了,长叹了一口气,“江将军下命令要调兵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的家人全部倒在血泊中,我的孩子喊着爹爹救我,我惊醒了。我算了下只要我脚程够快,我还是能赶得及回来上前线和大伙一起作战的”。
“所以,你走了?”我试探性的问道,他闭上了眼点了点头,“我趁夜离开了军营,赶回家乡将我的家里人送到远一点的镇子上先住着,然后就匆忙的赶回去军营,谁知道……”,他声音也重了几分,“蛮族的人居然夜袭军营,不过幸好江将军做好足够的防护,而且调派出去的军队里应外合,剿灭了敌军,由于折损了这一支夜袭的精兵,后面打的势如破竹,是场不折不扣的胜战,但是我也因此……在这场战争里,成了彻底的逃兵”。
“若是为了家人,也是……”,我有心想宽慰下他。
“但在历史上我成了为国捐躯的英雄”。他淡淡的说道,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敌军来的突然,打了好多天,虽然最后赢了,可仍然死伤了很多弟兄,他们最后没能找到我,便以为……便以为我为国捐躯了”。
他突然笑了几声,带着一丝苍凉,“他们将我的牌位立在宗庙祠堂,提了我的兵制,若是被人知道我不是战死沙场而只是逃离沙场,我一家人都会被处死的。我只能带着我的家人躲躲藏藏,终日躲在家中不能出门,告诫我的儿子若有人问起都要说他爹死了”。
他突然看着我,目光有些呆滞,“姑娘,我不是逃兵,我不想当逃兵,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求求你”。他越说越激动,颇有些要崩溃的样子,这副模样着实让我把他和前些日追着我砍的那个女子重合了。突然又想起书官大人从前和我说过的那些话。
可能来到元界的人本来都是正常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压在心头的执念,将他们彻底逼到崩溃疯癫而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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