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云城殡仪馆后,已近凌晨两点。
月色清减,夜色沉浸着墨色的黑。
姜哲看着后视镜后排的两人,翕动的唇角嘴角微抿。
一人一狗早已经累得睡了过去,女孩窝在大狗浓密的毛发里,和谐又有爱。
安静入睡的样子乖巧至极,心中不由得漾过一丝柔软。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深更半夜找殡仪馆?
还能将向来傲娇做作的将军驯得服服帖帖。
姜哲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不假思索,手探过去便捡了起来。
第一次他明明有机会查她身份,但那时没有必要。
第二次,他心中却有沉沉的不安感。
······
“这一年多来,骨灰盒都没人来处理,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我还以为你们家不打算来解决这事了。”
馆长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不过就你一人,你家人呢?”
弗陵保持缄默。
面对馆长话里话外的探寻意味,弗陵面无表情地签了字后,将大早上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钱推给他,是法院判处下来的抚慰金。
“这里面有一万块,你看看如果金额没错的话,我是否可以把骨灰取走?”
馆长看了眼她忽然的动作,心底隐约想起了当年的事,道,“那成,你在这里先等一下。”
他要去验证金额和真假。
弗陵守在外头,边上蹲着招财,一人一狗情绪都不怎么好。
弗陵是因为一笔钱还没捂热就痛失于人心底郁郁。
招财是因为深陷于当年充斥着暴力和鲜血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原本倚墙而立的姜哲蓦然抬眸,戏谑的目光动了动,“你是周怀隽的女儿,难怪将军见了你跟丢了魂似的。”
当初周家出事,银行把周家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拍卖,将军这个活物在一堆死物中显得突兀,当然也是这份突兀让他毅然决然地决定要把它拍下。
却不曾想到,如今回了旧地却遇到了旧主,危机四伏。
招财颓丧地说,“小笙,狗子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会不会像那群神经病一样打我们骂我们。”
弗陵抿了下唇角,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才看向姜哲。
“我是周怀隽的女儿,我叫周笙,过去的事情是我家的错,但欠下的钱,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姜哲挑了挑眉,“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你周家又没坑过我家的钱,也没谋过我家的命,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招财看着弗陵微变的面色,“既然小笙没对不起你过,那你摆出一张臭脸做什么?”
弗陵低声笑了笑,肩膀微耸,“说对不起很难吗?我怎么觉得你听了后心底其实是开心的?过瘾了吗?还没过瘾,我可以多给你说几遍。”
姜哲眸光微沈,哂笑,“听说你被判了五年?”
她看向他唇形,努力地想要辨认出什么,但琢磨久了,还不如只看到他眼底的鄙夷就能知道他说的大概是什么。
“小笙,你坐过牢了?”招财错愕不已地盯着她看。
弗陵目光闪烁,嘴角扯动,拽着它的耳朵往上提。
“知不知道法院判我什么,错误缉捕,无罪释放,我是无罪的,无罪的!”她强调。
“没有人能给我判刑。”她泄气地松开,揉了揉它耳朵,“疼吗?”
姜哲抿着淡色的唇,眉眼低垂,声音呢喃:“错误缉捕,无罪释放……”
“你现在出来,才是对你最大的刑罚。”
等到馆长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手中上便捧着一个白色的骨灰盒。
弗陵从对方手中将骨灰盒接过后,下意识地看了眼递骨灰盒的工作人员手指,指腹上有浅绿色的痕迹。
“将你母亲安葬后,你也赶快离开这里,云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随便一件事都能闹得沸沸扬扬。”
馆长笑道:“你牢做了,惩罚也受了,也没能拿你怎么办,理解得了你还是个孩子,但同情无感。”
弗陵没听懂。
话太长语速又快,而她的关注点又全都落到了别处。
出了殡仪馆后,姜哲原本还想送她一程,可她却好,什么也不说就自己捧着骨灰盒走了。
他坐在车里,整个人像是箭在弦上,呈紧绷的状态坐着,也同时冷冷地盯紧了那个从眼前走过的人,和身后死缠烂打跟上去的狗。
姜哲冲那不要脸的癞皮狗低吼,“将军,给我回来。”
“滚粗!”招财恶狠狠地回瞪回去,踩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弗陵边上。
“我这次不会离开你去跟别人吃香喝辣了,就算我们没钱也没事。”
见弗陵没打算开口收留,它又道:“你别担心没钱养我,姜哲欠我一条命,我跟他要狗粮就成。”
弗陵斜睨了手上沉重的骨灰盒,心底异样的复杂。
“该怎么处理?”
买个墓地,但过后会有一段日子会十分辛苦。
海葬吧!节约又环保,省事又省力,这东西带在身上也晦气。
周笙要是知道了得跟自己拼命。
弗陵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了,寻思着云城哪里有海,脑海中倒是有个模糊的画面,离着这里也没有多远,还能时不时地看海看星星和广阔无垠的天地。
······
姜哲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心思沉沉。
他跟一个小姑娘置气做什么?
就算她父亲是周怀隽,但她也没有选择权,就算她父母作奸犯科,也没不要扯到连罪,她当时家中突逢大祸,好像才十六岁,她为此学业放弃,艺术生涯终止于此。
在此之前,一直在电视上看到那个聚集在镁光灯下,璀璨夺目的女孩子。
她永远是视觉的中心,无论是站在多么偏僻的角落,但她的才华永远不会使自己被人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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