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似乎有战况极佳,即将收战的意味。按理说,即便战况临时有变,主帅之人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才是。
那样惨烈的伤……非大败不能得,可最终军中伤亡却只有千余人。
难不成敌军当时全冲着父兄而去了?
可有通敌叛国之嫌是怎么一回事?
有养战功之嫌又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这是士兵替父兄整理遗物时偶然发现的,后又经平日里最忠厚正直不过的指挥佥事忍痛揭发。
于是,她的父兄不仅裹尸沙场,还成了往日好下属,好兄弟眼中误入了一半歧途的罪人。
也成了辜负百姓爱戴,辜负帝王青睐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小人。
她前世是做新闻的,所以她深知舆论,群愤,民怨的力量。
从神坛到地狱,不过一夕的人言而已。
可事情从发生到定论,这中间过得实在太快。她和母亲从毫不知情到来不及反应。
军中的好下属皆一脸替她父兄悔不当初的模样。
百姓皆一脸被恶心,被欺骗了的模样。
而座上那高高在上,需人仰视的帝王则是一脸不愿、不忍多语的模样。
她父兄的生命,就这样耻辱又无力地被迫终止在了缙云山下,在那片他们驻守了多年,也最为熟悉的土地上。
逃亡途中,每听百姓谈及此事,他们都认为定是因为父兄临到关头又良心发现了,所以才惨遭敌军报复。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自己不起贪念,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还连带着连累了身处荆州的妻女云云。
他们说,当今陛下待她林家实在是仁善。
因为他林长风虽因其父母之过被先帝贬为了庶民,但当今陛下登基后却因惜才也不曾呵止过他林长风入行伍,立军功。
该如何论功行赏,便如何论功行赏。
甚至还特许他林长风将亲眷安置在邻近南境的荆州。何其宽厚啊……
可他林长风却人心不足,竟妄做那通敌叛国的无耻小人。
什么叫虽有通敌叛国之嫌,虽有妄念,但念其人已亡,便不再为难其妻女了?
呸,明明是他林长风自己遭了南姜国的报复,活该!
他就算死了,也抹不掉与南姜国有过勾结的事实!
也抹不掉他这么多年刻意放南姜一马,以养战功的事实!
不然,怎么就他林长风带兵的伤亡如此之小,还震得南姜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陛下心有大量放过了他的妻女,可估计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不然怎么听说头七都还没过完,灵堂就突然燃起了怎么扑都扑不灭的大火,而其妻女就正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呢。
这些都是林望奚这一年逃亡途中但凡听人谈及林家,总能听到的话。
她很想冲上去说……不是那样的。
他的父兄是会以马革裹尸为荣的大英雄,不是通敌叛国,不是以战养功的无耻小人……
而是有人要害她林家……
灵堂起火那夜来的那拨训练有素的杀手足以证明一切。
可她不能冲上去,也不敢冲上去,因为,她连父兄、母亲还有绿却的尸都来不及,也不敢……去收。
她要活着,她要好好地活着,然后一个、一个地找出害她林家之人。
她不要他们的道歉,不要他们的忏悔。
她要讨的,是他们的命。
她记得出征前父兄脸上的和暖笑意。
她也记得生辰前夕,她迎回的不是生气满满,会笑会言的父兄,而是冰冷的,甚至是残破的……父兄尸体。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寻死,因为她还有阿娘,她要护着阿娘,要好好地活着。
她更记得那夜灯火通明,阿娘也亲自为她做了好大一碗长寿面。
阿娘说,有了这样通明的灯火,爹爹和兄长就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可不能让他们赶不上阿莞的生辰。
摇摇晃晃的烛火落在阿娘脸上,柔和静谧又温暖。
随即,便是闯入府中的杀手,和满堂的熊熊大火。
蜡烛是阿娘一个个推倒的,她以为,阿娘是要拖延时间,然后带着她逃。
可……原来只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女儿而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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