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攒尖八角亭旁,自入冬后就被冻起来的石明湖似乎却是另一番景象。
湖虽被冻,但这湖面下犹可明见的鱼儿自湖面下却自如俏皮地仿若在另一个天地。
硬生生给这端正的顾宅添上了几分俏意。
然而,此时在顾府的序明院中,却有一男子正面容冷寂地立在书房中,似是怔怔地在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松间山石图。
男子身上平日里为人称道的端方如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似寒潭的寂冷之意。
他……
顾季庭其实也不太知晓他如今是怎么了,或……他如今究竟是谁?
他是朝和二十年的顾庭季,还是……煦安九年的……顾庭季顾大人?
如今他还未入朝为官,只因着恩师的情分,在启贤学宫任了个普通的先生。
他是在五年后因着昭明帝对他的明敲暗打,才不得不入朝为官的。
朝和三十三年,昭明帝薨逝,传位大皇子乔昱,谥号敬天仁宣睿孝义智勇勤宽毅诚明成皇帝。
同年,大皇子乔昱登基,取年号煦安。
而他,顾庭季,煦安九年已官至二品中书令。
却死在了陪同新帝去泰山祭天的途中,死于刺客利剑下,滚入山崖,尸骨无存。
可,哪里是什么刺客……
分明就是皇家的那支曾莫名散掉,又被昭明帝一手重组起来的新的皇家暗卫队,出鞘必见血的苍虎卫。
以虎,御虎为刃。
这便是皇家。
而那支暗卫队大抵也是乔昱特意派来杀他顾庭季的。
呵,死得不亏。
看来该是昭明帝或是乔昱最终查到了他的身份,乔昱才会对他下此毒手的。
九年,够忍得的。
没想到啊,他千防万防,甚至为此连娶妻生子都不曾,竟然还是……被查到了。
但好在,顾家父亲母亲早在朝和三十年便致仕归乡了。而顾家其他人,也该并不会会被牵连才是。
毕竟,他顾庭季一非逆臣判臣之后,二无逾距贪权自重之举。
即便要动顾家的人,也得顾忌父亲顾太傅在民间,顾家一家在民间的声名才是。
况,他顾庭季可是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护驾而亡的。
他,乔昱,即便要动顾家的人,也得该好生掂量掂量才是。
寒风进,衣袖拂,泠寂寂。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顾庭季转身抬眸回望过去。
原来是自己的贴身小厮,松安。
“四爷,二房那边,该是发落了瑜姑娘。据说二夫人说什么瑜姑娘梦见了其姨娘,想要自请为其斋戒两月。于是家中女夫子教习的族学也不去了。而屋子里的笔墨纸砚书也被收起来了,说是为表诚心。还有先前瑜姑娘在学的琴艺也一并被搁置下来了。”
小厮松安眉目端正,许是随了主子的缘故,说起本该出现在妇人间的口舌之语时,语气也清清淡淡的。
“嗯。”顾庭季也不知听没听,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松安也拿不住今日自家爷是怎么了。
一大早起来就跟神魂不在了似的,居然还破天荒地让他去二房打听什么消息。
于是他只得试探着开口,“四爷……那小的便退下了?”
似是松安这句话带上了些烟火气,一时间,竟把顾庭季拉回了神。
“……好,你且先下去吧。”虽是一如既往的清淡语气,低沉无波的语调。
但莫名的,松安一时间竟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像是老太傅。
肃容,难测。
若说之前自家爷给自己的感觉像那于雪中立着的未折半分的竹。
那方才的爷,便如那冬夜大雪中如何被覆,如何被冻,都不曾动过半分的墨绿色的松。
怪哉。
待松安退下后,顾庭季才开始细细捋着思路来。
这是他经历过的朝和二十年,却又不是他熟悉的朝和二十年了。
因为他记得,朝和十三年,萧王萧忱殁于邙苍之战。
何来的今日入京卸权,还当了大理寺少卿?
而且……檀姐儿,檀姐儿也确实在这一年就走丢了的。
朝和二十年,开始变了……
风吹眠树,光洒半斛,沉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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