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子，既有赞赏又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你终究不是我南楚人，无论梦溪如何待你，你们都不是南楚人。”

听见王爷说了这话林令言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王爷还是感激自己为郑梦溪和王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毕竟是敌国中人，无法全盘信任倒也是人之常情。

“我为王府基业前程筹谋一生，但我毕竟是宇文家的人，南楚皇朝的安稳，终究是大于我这小小的南平王府。”王爷说，他暗中派人调查林令言许久，在南楚皇子相争之时更是对她格外提防，他知道林令言隶属于大梁的特务机构，却也察觉出她对于这重身份的动摇，所以按兵不动于暗处审视，确定她没有趁人之危携大梁边军趁机侵扰，才确定了她确实想要将自己权利的核心真正迁移到南楚的想法；但是她毕竟是大梁人，又受楚乌阁训练多年，此时和平年代可以和南楚相安无事，但一旦南楚和大梁的战火燃起，就算是她心向和平，可战火无法平息，她也必将会动用楚乌阁在南楚的谍网为大梁效力。林令言和他一样，为国谋利都有自己的私心，但这份私心又绝对不可能损害半分家国大义。

南平王也知道，王府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和林令言、和楚乌阁已经牵扯太深，此时抽身是绝对不可能的，南楚的谍报网络已经建立，只要林令言在南楚一日，这些安插在南楚各处的暗桩就会往黑暗中再深埋一分，但如果林令言不在南楚呢？至少现在她无意引起南楚内乱，而且也已经错过了引起南楚内乱的最好时机，如果让她不在南楚，南楚的谍报网络长期处于静默状态，那就不会对南楚构成什么危机，消除、侵蚀还是同化都好，只要首领不在，那其余人的意志只会慢慢被消磨，而南平王爷有这个信心做到这一切，更何况就算是这些人获得了什么消息，只要林令言在大梁被琐事缠身，那这些消息不会及时起到作用也不过是明日黄花，不能产生什么威胁。

“我向南平王府基业起誓，必保花家在南楚安安稳稳的做个民间的商人。”王爷慢慢说道。

“条件呢？”林令言问。

“你不准再回南楚。”王爷答，“你回南楚，我会将花家连根拔起。”王爷又叹了口气，“你不必想着等我死后是否就能再回南楚操控大局，我身死之后会将明面上的所有势力全权交由梦溪，可有些东西只能由我宇文家的子孙掌控，而皓儿手下的这些人会一定盯住你。”

林令言笑了笑，这哪里是看住自己，是要看住自己手里的这些暗桩，自己对于南楚哪会有什么威胁，真正有威胁的只会是潜藏在茫茫人海中终生默默无闻的那些警惕的眼睛。

“你还是不肯信梦溪，就因为我们是大梁人？还是因为她哥哥在大梁也是个暗探头目？可皓儿也是她的儿子，她终究不会害自己的骨肉。”林令言见王爷刚想张着嘴，忙打断，“您别说什么妇人之仁，目光短浅，您毕竟当时还是想要她殉葬，然后将王府诸事交给范氏这个妇人的，无论在情谊还是道理上，您对于梦溪终究是不放心的。”

王爷不置可否，却不甚明白林令言忽然为郑梦溪抱不平是个什么意思。

“我答应王爷的条件，”林令言笑了笑，也不追问王爷，“我不回南楚，您照顾好花家，无论是官场上还是商场上，只要南平王府在一日，就必须要保证花家的安危。否则，”林令言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从怀中拿出一张列满名字的纸放到案上，“这些王府的幕僚，只能在地下再为王爷效力了。我不是在威胁王爷，”林令言勾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这是我们公平的交易。”

这一夜很安静，林令言回房后好好的睡了一觉，倒是郑梦溪一夜没有入睡。

郑梦溪毕竟跟随王爷多年，在王爷的侍卫中自然也有自己的人，王爷又不会对她太过警惕，所以昨晚的对话内容已然在对话结束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就被誊抄为书信送到了她的案前。

这份文书再经过有心人的稍加润色就只剩下这几个主旨，王爷从情分上还是道义上都不会完全信任郑梦溪，而这份不信任也会在宇文皓身上传承下去，王爷会将自己暗中的势力只交给宇文皓，而这份暗中的、连郑梦溪都不会知晓的力量会于无声处监察着林令言甚至郑梦溪的一切所作所为，王爷的这种行为在郑梦溪这位母亲的眼中甚至还多了一种意味，王爷为了确认自己这个异国的妃子不会在关键时刻倒戈，已经开始在他们母子之间埋下了猜疑和忌惮的种子，但因为出身无法更改，那这份种子就只会生根发芽，而永远都不会被消除。而这样的事，才是一位母亲绝绝对对不可能原谅的。

人心凉薄，却道情义大过天。郑梦溪冷冷的看着陶盆中的火苗渐渐吞噬了信件，上面的大梁二字反而格外刺眼。

我客居南楚十余年，他乡以为做了故乡，可终究还是个异国人。是啊，王爷，我就是个大梁人。我就是个梁人。

林令言帮助花家迁移的事情虽然郑梦溪已经通过自己的途径知晓了，但是林令言还是要在临走之前开诚布公的和她好好的谈一谈，王爷和郑梦溪之间的芥蒂已经存在，但林令言也不可能就此信任王爷，将花家的安危全都交在这个老谋深算的王爷手上。

她还要做一件事，一件能够让南楚的谍报网络继续运行下去的事情，她要趁着郑梦溪对王爷有所怨怼之时，将南楚网络的领头人交给郑梦溪，让自己种下的这篇网络为郑梦溪搜集所有南楚朝臣和将领的动向，让这片网络为郑梦溪稳固势力提供不可或缺的助力，她要让这片网络帮助南平王世子未来在南楚如日中天，她要让这片网络在南平王府的滋养下肆意生长，她要让这片网络在郑梦溪的利用和保护下根深蒂固！

她将南楚的朱雀堂建在郑梦溪和王爷这块磐石的裂缝之中，朱雀堂的生长会带给王府无数甘甜的硕果，而最大的果实，只能由林令言一人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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