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沅莹死时并没有感到太多痛苦,只觉身体一轻,似是飘在了空中。她费力拨开眼前迷雾,发现自己来到了皇宫内的乾元殿,只见昔日父皇最宠信的大太监王承福正在指挥一群宫女太监洒水除尘,只听他用尖利的嗓音喊道:“你们都给我仔细着,若是一会儿六皇子有丁点儿不满意,小心我揭了你们的皮……呦,江大人”王承福转身时一眼瞥见江有达,忙笑咪咪迎上去道:“恭喜江大人,听说六皇子有意将京城政务交给您暂管,若果真如此,到那时老奴还要多多仰仗大人!”
王承福和江有达可以说是周国灭亡的罪魁祸首,这两人一个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一个奸诈狡猾、投机取巧。为了一己私利,怂恿着皇帝刘珣不理朝政,贪图享乐。周国城破,刘沅莹还当他二人死于乱军之中了呢,没想到摇身一变,接着当高长逸的奴才!
那江有达穿一身簇新的袍子,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相:“王公公过谦了,你我都是多亏了六殿下的信任与恩德,老夫也只有竭尽全力,拼死相报,方可心安。”
刘沅莹看着这两人厚颜无耻的表演,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原来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只听那江有达问道:“听说废帝刘珣被关到了飞山宫?”
“是,”王承福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老奴我好意去看他,他倒把我轰了出来,京城沦陷难道是你我的过错?他当初若肯听您的话,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不说儿子女儿被人作践,就连皇后……”王承福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听说那燕国三皇子连皇后都敢调戏,裴皇后誓死不从,前几日跳井死了!”
刘沅莹继续飘荡,她暗暗奇怪自己为何不伤心,难道变成了鬼便没有七情六欲了?她想去飞山宫看一眼刘珣,却被一阵狂风吹到了一处半山腰上,远远便望见几间房屋,似是一个尼姑庵,庵门已被损坏,两侧破旧的土墙外,站着两排士兵。往庵内望去,院中一颗茂密的大槐树下,两个士兵正在将一个妙龄女尼摁在地上捆绑,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材较高而消瘦,面色青黄,仿佛正在生一场大病。他看着地上的女尼挣扎,仿佛十分受用,得意笑道:“沈珠容,你如何又落到了我手里?你猜这次我会把你怎样?燕国三皇子听说你曾是京城名妓,想见你一面,你若能抓住机会,日后能做个侧妃也未可知。”沈珠容停了挣扎,微微冷笑。那男子倏地收了笑容,厉声问道:“你笑什么?放开她,让她起来说!”
沈珠容缓缓起身,慢慢地整理了衣襟和头发,不慌不忙道:“江元礼,你不过是个只以折磨人为乐的心理阴暗的疯子罢了。是,我父母兄长皆被你害死,我也落得人不人鬼不鬼,可你得意什么?我父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父兄会受人敬仰流芳百世,你只会受人唾弃遗臭万年!”
“住口!”江元礼啪的一声将手中纸扇合起,额上青筋突起,眼睛瞪得血红,旁边两名士兵吓得气都不敢出一声,江元礼却瞬间恢复了常态,轻摇折扇道:“名声什么的,都是浮云,你父兄那样的蠢人做的事,我可做不来。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我就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还能少吃些苦头!”
沈珠容轻蔑道:“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当个哈巴狗儿,向燕人摇尾乞怜!死,不过是片刻的痛苦罢了。”她的嘴角慢慢渗出鲜血,身子渐渐委顿在地,两名士兵大吃一惊,忙上前要撬开沈珠容的嘴巴,江元礼却很平静,只道:“罢了,不必费事了,她服的是剧毒,必死无疑了。”
刘沅莹仔细端详躺在地上的沈珠容,多美的女子,苍白的面孔像是玉雕出来的,圣洁纯净。一阵微风吹来,树叶纷纷落下,点缀在沈珠容的周围,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刘沅莹的魂魄始终未能归于地府,只在天地间游荡,她看着周国土地一点点地被燕**队吞噬,曾经繁华富贵的地方也变得荒凉凄惨,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王。她又见到了裴叔玉和谢眉远,他们结为了夫妻,辗转各地组织百姓抵抗燕军,但收效甚微。
就这样不知漂泊了几月几日,刘沅莹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岛上,岛上飞鸟无数,水天一色,景色宜人。自化为鬼魂之后,刘沅莹便不知冷暖,但这小岛上不知为何能让她感到些许温意,她便在岸边树下呆坐,面前海水本十分平静,不知为何突然翻滚起来,刘沅莹仔细看去,原来水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依稀看的出是白衣黑发,正在水中挣扎。刘沅莹不加思索,一头跳入海中,原来那女孩的脚被一棵海草缠住,不得动弹,刘沅莹试着解那海草,不但未解开,反而越缠越紧,正着急时,那女孩用手指了指水底,刘沅莹才发现水底泥沙里插着一柄峨嵋刺,忙上前用力抽了出来,也是奇了,那海草见峨嵋刺拔了出来,乖乖地放开女孩缩了回去。那女孩却不饶它,举起峨嵋刺往那海草身上戳了几个窟窿。
刘沅莹和白衣女孩结伴上岸,刘沅莹是死了的人,身上自然一滴海水也无,那女孩身上竟然也滴水未沾,只十二、三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晶莹如宝石,十分可爱,穿一身白色的裙子像是用金线织就,闪闪发光。
刘沅莹心中纳罕:“在人间竟从未见过如此光彩照人的女孩。”那女孩极热情的拉起刘沅莹的手道:“多谢姐姐相助,今日我母亲去赴宴,我独自偷跑出来玩耍,若不是姐姐相助,险些丢掉性命。姐姐是哪里人?为何在此流浪?”
刘沅莹笑道:“些许小事,你不必在意,我是……我是自尽的,不知为何不能转世,已到处飘荡了几个月了。”
女孩思索了片刻道:“万事皆有定数,今日你我相遇也是如此,我带你去见一位上仙,求他帮你结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那女孩甚是性急,不待刘沅莹答话,人已抓住她的手臂腾空而起,刘沅莹这几日虽到处飘荡,但从未腾云驾雾,飞得如此之高,往下一看,山川河流都变得渺小如蚁,心想:“我若是从前的肉眼凡胎,多半是要晕过去去了。”两人行了一阵,来到一处仙境,只见一座高山,半山腰一座殿宇,屋顶飘着朵朵祥云,周围千株老柏,奇花异草。刘沅莹随女孩踏上石阶,只见门环似是水晶制成,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还未敲门,门内已转出一名小童,看到女孩后似是颇感头疼,咧嘴笑道:“原来是棠姐姐,您因何来此?师傅他老人家不在山中。”小棠闻言怒道:“放屁!你那眼睛一眨我便知道你在说谎,还不让开!”那小童不敢阻拦,撅嘴闪在一旁,面上甚不服气。
小棠拉着刘沅莹进门,回头又问小童:“你师傅在哪里?”小童把头一扭,给来了个一言不发。小棠得意道:“你以为我找不到么?”说着便绕过正殿直奔后山。刘沅莹从小在宫中长大,奇花美景也见过不少,到了这里才知天上地下,只见云雾中似有精灵飞舞,草丛里仙鹤白鹿时隐时现,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汇积在半山腰上,如同碧玉,泉水旁一株金色枫树下,一位白袍老神仙正端坐养神,老神仙头发俱已花白,一把胡须垂在胸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小棠上前盯了老神仙片刻,突然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喂!”那老神仙慢慢睁开眼睛,瞟了她二人一眼懒懒说道:“哪里来的顽童,走开!”小棠道:“咦,你这老头儿,好不识趣,我与你送功德来了,你却在这里装睡!”那老神仙哭笑不得道:“什么功德?你是给我送麻烦来了。”他指了指刘沅莹道:“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是想帮她,只是她父亲不顾百姓死活,唯知享乐,周国气数已尽,况且木已成舟,万难改变呀!”
小棠道:“你少唬我,别人或许无法,你却定有办法,你若肯帮她,你之前欠我的人情都不用还啦!”老神仙瞪眼道:“你这娃娃好没道理,我何曾欠你人情?”
刘沅莹在一旁听了两人对话,十分过意不去,忙上前道:“原来二位仙人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还请小仙子莫费心了,上仙也莫为难,我还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吧!”
那老神仙闻言,仔细打量了刘沅莹半晌,叹道:“罢了,也是那燕国杀戮太过,若不阻止,只怕人间的浩劫将永无休止。”小棠喜道:“阿弥陀佛,你总算松口了,不枉我行这许多路。”
“你倒会说嘴,无事你每日也要来三趟,真把人愁煞!”老神仙见刘沅莹听的迷茫,正色道:“孩子,你记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父皇犯下弥天大错,需由你兄长和你来挽回,做事莫要缩头缩尾,该断当断,去罢!”
刘沅莹脚下一空,似是坠入万丈深渊,急速的下坠使她的心都缩成一团,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更让人恐惧,所幸一朵云彩托起了她,刘沅莹便随着这朵云彩晃晃悠悠,飘飘荡荡,连月来所受的惊吓、屈辱、病痛都渐渐消融在这朵云彩里……她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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