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夫查验了药碗里的残汁,皱了皱眉。
沈序问道:“冯大夫,药里果然有毒吗?”
冯大夫偷眼看了看吕氏,道:“的确有毒。”
床上的棠姨娘一声接一声痛苦的惨叫,沈序的目光冰冷摄人,在一群人身上扫过。
棠姨娘奋力抬起手,气若游丝道:“老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沈序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更加心疼,也使得吕氏更加嫉恨。
“冯大夫,现在该怎么办?”沈序高声道。
冯大夫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罢。既然方才熬的药有毒,再重新熬罢,希望还来得及。”
沈序催促道:“快去,快去!若是孩子没了,也是你们伺候主子不尽心,也没必要活着了。”
红云身体一震,赶紧出去熬药了。
稳婆在一旁给棠姨娘鼓劲,让她用力。棠姨娘又叫了几声,又是满头大汗,婢女在一旁给她擦着汗。
棠姨娘断断续续道:“老爷,妾身……妾身死不足惜,只是我们的孩子没有来着世上看一眼,您救……救救他……”
沈序声音温和:“大夫会尽力的。”
棠姨娘唇畔浮起一抹笑容,这笑容美好而纯洁,让沈序不由自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棠姨娘的时候。
棠姨娘看着他道:“老爷,以后……请您照顾好孩子……”
沈序点点头,也没说出什么母子平安的话来安慰她。于一个男子而言,再喜欢一个女子,也不能舍弃儿子。
棠姨娘闭上眼睛笑笑:“妾身相信老爷。”
沈序猛然站起身,狠狠给了流云一脚:“说,谁让你给姨娘下毒的?!”
吕氏也由沈妗扶着走进来,怒声道:“快说,是谁指使你陷害我!”
流云犹豫不决:“是……是……”
沈妗扬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吗?你和背后之人暗中勾结,欲害死棠姨娘栽赃嫁祸给母亲,你知道你犯的什么大罪吗?若再不说实话,立刻乱棍打死!”
她眼角余光扫过棠姨娘,发现棠姨娘面上闪过几分惊讶,不由心下得意。
你还以为能和沈妤一起陷害母亲吗,看到计划改变了一定很意外很着急罢?
果然,就看见棠姨娘露出了些许焦急的神色,别人只以为她因难产而焦虑。
沈妗以为自己计划得逞,呵斥道:“快说!”
流云目光闪烁,哆哆嗦嗦道:“是……是五姑娘指使奴婢这样做的!”
这句话就像一块大石头猛然被投入湖水,溅起巨大的水花,所有人都惊的倒抽一口凉气,目光落在沈妤身上。
沈妤能和二房的妾室扯上关系,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妤只是面容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幕,这从容不迫的态度,好像与己无关一样。
沈妗觉得沈妤就是在强作镇静,她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什么,五妹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竟敢攀咬五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流云泪流满面:“奴婢不敢说谎,的确是五姑娘指使我害死棠姨娘的,目的就在于陷害二夫人。奴婢于心不忍,就只好背叛了五姑娘。”
沈序拧着眉,还未开口,吕氏就先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妤姐儿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她那么柔弱善良,怎么会为了陷害我而害死两条人命呢?依我看,一定是有人想借机挑拨我和妤姐儿关系,自己渔翁得利。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流云满脸泪痕,下意识向沈妤的方向看了一眼,触及到沈妤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觉得身上一冷,有种很快就要掉进冰窟的感觉。
沈序暴怒:“说实话,不然你全家都别想活了!”
流云回过神,坚定了信念。她既然背叛了沈妤投靠了沈妗,就不能反悔。
思及此,她磕了个头:“老爷,这种事奴婢怎么敢撒谎呢?因着五姑娘之前和二夫人略有龃龉,五姑娘就记恨上了二夫人,想要对付二夫人。正赶上棠姨娘快临产的日子,所以五姑娘就将主意打到了棠姨娘身上。五姑娘作为嫡女,又是太夫人宠爱的孙女,自然不在意一个姨娘和庶出的孩子,所以五姑娘就毫不犹豫做了决定。
她让身边的秋桑收买了奴婢,在姨娘去院子散步的时候悄悄绊她一跤,让棠姨娘动了胎气,提早生产好实施计划。秋桑给了奴婢一瓶毒药,让奴婢给姨娘药里下毒,造成产后血崩的假象,然后再让奴婢指认二夫人。二老爷没了小少爷,自然会生夫人的气,届时二夫人就在沈家无法立足,五姑娘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棠姨娘会是难产。反正棠姨娘最后都是活不成的。”
沈序目光阴鸷,盯着她看,像是在考虑她这话的真实性。
吕氏在一旁,很是善良温柔的模样:“老爷,虽然前些日子我和妤姐儿闹了些不愉快,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妤姐儿怎么会记恨上我呢。依我看此事另有隐情,这不像是妤姐儿能做出来的。”
听她这话,好像是极为信任沈妤,但是沈妤却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沈妤做出这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沈妗看向沈妤,目光温柔,道:“五妹,你快说呀,你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对不对?”
沈妤亭亭而立,黛眉微蹙:“我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流云却大喊道:“五姑娘说谎。五姑娘,您怎么能不承认呢,就是您指使我做的。”
沈妤嘲讽的笑笑:“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诬陷我?如此胆大包天,当心你的小命。”
流云仰头望着沈序:“二老爷,奴婢没有说谎,此事就是五姑娘一手策划!”
沈序很是烦躁,也很是为难,他倒是想质问沈妤,可是沈妤的身份不容许他这么做。
流云和沈妤各执一词,而且看流云的表现不像是在说谎。可是沈妤会用这个毒辣的计策陷害吕氏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相信谁。
沈妗走到沈妤身边,柔声道:“五妹,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流云信誓旦旦的说是你指使她做的,我们也不能直接绕过这件事。依我看,还是查一查为好,也好还你清白。”
“查一查?”沈妤若有所思。
沈妗道:“正所谓清者自清,你又没有做过,横竖只是走走过场,让流云等人看看,证明了你的清白后再好好审问她。”
沈妤垂眸思忖,没有言语。
流云大声道:“五姑娘不会是不敢了的罢?”
紫菀斥道:“大胆,竟然敢对郡主这样说话。”
流云苦笑一声:“背叛了郡主,我本就没有指望还能活下去,只是想拆穿郡主的真面目,就算失去这条命也值了。”
说的还真是义正辞严,若是那种蠢人可能真的信了。
沈序沉吟片刻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郡主指使你做的,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流云飞快的道。
沈序沉声道:“以何为证?”
“五姑娘为了收买奴婢,送了奴婢不少金银珠宝和银票,都在奴婢房里放着,奴婢一点也没敢动。老爷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搜查。”
沈序大声道:“来人,去搜一搜!”
沈妗心里欢呼雀跃,却是拉着沈妤的手道:“委屈你了,她敢胡言乱语,一会什么都搜不出来,有她好看!”
沈妤将手抽出来,微微一笑:“多谢三姐相信我,我也坚信清者自清,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陷害我。”
看着她这双清妩的眼睛,沈妗心里打了一个突。可很快她又变得极为自信,这次计划严密,沈妤跑不掉了!
她知道依照太夫人对沈妤的偏心,即便证据确凿也不会给沈妤定罪,所以她才选在今天上演这场戏,让外人看见。这样一来,即便太夫人再维护沈妤,也是无用。
沈妤静立一旁,神色自若。很快,搜查的人就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匣子和一个包裹,放在了沈序面前。
竟然真的搜到了!所有人都惊愕的望着里面的东西。
婆子将匣子和包裹打开,果然发现不少金银珠宝、名贵首饰,还有几叠银票。
流云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些,不是沈妤给的又是谁给的?
吕氏故作吃惊:“这……这是哪里来的?”
沈妗也满目震惊:“怎么会?怎么真的有呢?五妹……”
沈妤冷冷一笑:“二婶和三姐也相信这个丫头的话吗?”
吕氏为难道:“妤姐儿,我也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有那么多人看着,我实在无法装作看不见……”
这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这是笃定了她无法翻身吗?
沈序气息冰冷,走到沈妤面前,盯着她道:“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沈妤毫不心虚,也没有一丝惧怕,轻轻一笑:“能有什么解释呢?她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会将这么多东西和银票给她,想来是从哪里偷来的罢?”
哼,这个时候了,还在狡辩。
沈妗觉得她是在垂死挣扎,怒斥道:“流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窃五妹的东西!”
流云大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又不在青玉阁伺候,如何能偷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秋桑奉五姑娘的命令给奴婢送来的,奴婢没有偷盗!”
“秋桑?”沈妗讶异的道。
沈序对沈妤道:“恐怕要审问一下你身边的秋桑了。”
沈妤淡淡一笑:“二叔,她是我的人,您要审问她怕是不合适罢?”
流云冷笑道:“五姑娘是心虚了吗?”
沈妤不以为意:“我有必要向你一个姨娘身边的婢女解释?”
流云咬咬唇:“五姑娘仗着身份高贵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只要审问一番秋桑,就可以问出事实真相,可是偏偏沈妤不许,众人觉得沈妤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更大了。
沈妗想快些给沈妤定罪,道:“五妹,你若是不同意审问秋桑,那你的罪名不就坐实了吗?秋桑是你的人,她不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的。”
沈妤道:“审问我的人可以,但要请祖母过来,否则你们一房的人判我的罪,怕是不能够。”
吕氏连忙道:“你贵为郡主,我们自然不会盘问你,请母亲过来是应该的。”
然后就吩咐人将太夫人请来。
一路上,已经有人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太夫人,太夫人又是惊讶又是着急,赶紧过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沈妘。
沈妘看着眼前的情形,疑惑道:“阿妤,这是怎么了?”
沈妤轻轻对她摇头,没有回答。
面对沈序和吕氏,太夫人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只是将沈妤搂在怀里,安抚道:“别怕,有祖母在这里,我看谁敢害你。”
说着,斜睨了吕氏一眼。
太夫人问都不问就觉得沈妤是受害者,这让沈妗嫉妒的要发狂。
沈妤轻声道:“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被这么多人审问,所以想让祖母过来陪我。”
太夫人看着沈序几人,冷笑一声:“是啊,有些人想要越过我来盘问你,他们还不够格。”
沈序面色尴尬:“母亲,儿子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着急,所以失了礼数。”
太夫人冷哼一声:“好了,如今我到这里了,你想审问谁就审问谁,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罢。”
沈妤也客气道:“二叔二婶,你们想问什么,请随意。”
她就是要提醒他们,她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欺负的,即便是长辈,也没有资格直接盘问她,也不能随便动她身边的人。
沈序暗恨沈妤不给他面子,面上不动声色:“为了查明流云房里这些东西的来源,我需要问一问你身边的秋桑。”
沈妤点点头:“紫菀,叫秋桑过来。”
跟着紫菀去的还有吕氏身边的秋嬷嬷,以免紫菀和秋桑串供。
很快,秋桑就过来了。
沈序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大声问道:“秋桑,你是不是奉五姑娘的命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和银票给棠姨娘房里的流云?”
秋桑似乎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沈妤。
沈妤淡淡道:“你如实说就是。”
秋桑低下头,声若蚊蝇:“没……没有……”
沈序将匣子和包裹丢在秋桑面前:“你可要看清了。”
秋桑面露惊疑,仍是道:“没有。”
流云焦急的大喊:“你说谎,这些就是你交给我的!我是棠姨娘身边的婢女,素日里根本就见不到这些东西,就连青玉阁都进不去,如何能偷盗?你不要为了给五姑娘脱罪就睁眼说瞎话!”
流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任谁也能想得到。若非沈妤授意,这些东西怎么会到流云那里去呢?
沈妗对太夫人道:“祖母,能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只有五妹身边的大丫鬟,若非五妹指使,就是她们监守自盗。身为奴婢,竟然偷窃主子的东西交给别人,这可不是小事。祖母应该帮五妹教训一下这些不听话的丫鬟。”
秋桑神色慌张:“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偷盗五姑娘的东西。”
沈妗冷笑道:“那你怎么解释五妹的东西到了流云这里?难道它们会长着翅膀自己飞走?按照家规,偷窃主子的东西,是要杖毙的。”
“奴婢,奴婢……”秋桑急的眼泪流淌下来,一下子跪在沈妤脚下,“姑娘救救奴婢!”
沈妗明眸微睐:“你偷窃主子的东西,还指望主子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紫菀给她使了个眼色:“秋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妗暗自冷笑,对太夫人道:“祖母,奴婢胆敢偷窃主子财物,是否要按照家法处置呢?”
她是笃定了太夫人注重规矩,这么多人看着呢,太夫人不能视而不见。
沈妗话音刚落,秋桑大喊道:“不要,不要杖毙奴婢。我没有偷窃,没有偷窃。”
“哦,没有偷窃,五妹的东西怎么会在流云那里,流云为何会指认你?”
“奴婢,奴婢……”秋桑六神无主,以头抢地,“姑娘,事到如今,奴婢不能隐瞒了。”
沈妤眼神一冷:“秋桑,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秋桑哭着道:“五姑娘,若是事情没有暴露,奴婢自然可以替您隐瞒,但是现在事情暴露,您不能不管奴婢的死活啊。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怎么敢偷窃您的东西呢,若非是您允许,奴婢也不敢交给流云。这一切都您让奴婢做的,现在怎么见死不救了呢?”
吕氏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真的是妤姐儿收买的流云给棠姨娘下毒陷害我?”
秋桑犹豫了下,重重点头。
沈序瞳孔一缩:“说清楚。”
秋桑在沈妤的注视下,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竟然和流云说的分毫不差!
秋桑哭哭啼啼:“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都是五姑娘吩咐奴婢这样做的,求太夫人饶奴婢一命……”
吕氏似乎受到了打击,身体一个踉跄,幸好秋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吕氏无比震惊的看着沈妤:“妤姐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母亲也责罚了我,我也在自己的院子静思己过,想着以后如何弥补你。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想出这样毒辣的招数对付我?棠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母亲的孙儿,你这么做于心何忍啊,你可对得起母亲对你的疼爱?”
沈妗也道:“是啊,五妹,你这次做的实在是过分了。”
“阿妤她……”沈妘下意识站起身维护沈妤。
太夫人却拉住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不让她出面的意思了。沈妘点点头,重新坐下,想看沈妤如何应对,却在心里替沈妤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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