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害过人?呵呵”丑奴笑起来,“我将画眉和喜鹊的家人皆数烧死,连刚满月的婴孩都未曾放过知道了此事,你还要说我从未害过人麼?”
“黄莺,如今一切都已过去,尘归尘土归土。你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已经算是赎罪,你该放下心中怨念,往生去了。”沐昭劝解。
丑奴被困在棺椁之上,身影淡淡的,像是风吹一吹就会散掉。她捂住脸嘤嘤哭起来,声音中透着无限凄惶:“放下?我从未害过任何人,他们却个个欺我辱我你又不是我,凭什么劝我放下?!”
沐昭沉默,许久才道:“我确实没资格说什么,只是你烧死画眉和喜鹊后,可曾感到快活?你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可曾后悔过么?你想一想杜鹃、班主、杨月郎这世上还是有善人的。”
“闭嘴!”丑奴突然尖叫起来,“不要假惺惺!快点叫那剑修将我魂魄打散!我被这法阵困住,日日受锥心之苦,早已受不住了”她捂着脸呜呜哀嚎,四周刮起阵阵阴风,将沐昭的皮肤吹得一阵生疼。
“听我说完最后一句,好不好?”沐昭道。
丑奴哭了许久,渐渐停下来,不再说话。
“黄莺,我并非是说那些害你之人不可恨,只是你恨他们,心中得到半点解脱了麼?恨这种感情最是痛苦,伤害的只有自己,对那些害你之人却是半点无用。”
丑奴静静听着,沐昭接着说:“你知道么,我从前也恨过许多人,明明我从未伤害过他们,也妨碍不着他们,他们却要来伤害我。我为此困扰过许多年,实在想不清楚,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他们要这样对我?”
“你想清楚了麼?”丑奴问。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清楚了。”沐昭笑道,“像我这种人,若是看到别人有缺陷,便会尽量避开他们的痛处,因为我清楚被人戳了痛处心里头会有多难过。可是有些人不同,他们没有这种能力,甚至戳人痛处让他们感到快活,遇到瞎子他们便要说瞎子,遇到哑巴便笑哑巴。就像没有道德的人,偏生最爱将两个字挂在嘴边上一样。你说,遇上这样的人,你能拿他们如何呢?”她问。
丑奴抬起头来望向沐昭,静静地不说话。
“你知道我后来是怎么想通的麼?”沐昭问。
丑奴摇了摇头。
“我想明白一点,别人伤害我并非是我做错了,而是他们错了。他们没有高级的情感、、,这些他们统统没有,这是很可怜地。”
“什么意思?”丑奴问她。
沐昭望着丑奴,突然笑了笑。丑奴觉得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她的眼神里从头至尾没有恶的成分,只在自己最初吓到她时露出些过许害怕,却从未有过嫌弃、厌恶明明知道别人都叫自己叫“丑奴”,她却还是喊着“黄莺”。
沐昭说:“黄莺,别人伤害你,错的并不是你,而是他们。我们将自己当人看,懂得体恤别人的苦楚,懂得避过他人的痛处,不去故意伤害任何人,有些人却没有这种能力。你恨他们是抬举了他们,只能完全不将这些当回事,毕竟有些人很多时候,未必算是人呀。”
“如果你成为一块坚硬的岩石,那么无论有多少臭鸡蛋砸向你,这些臭鸡蛋都伤害不了你啊。”沐昭轻声说着。
丑奴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一时觉得新鲜无比她甚至被她打动,心中的阴霾居然有所松动,微微散开了一些。
“我说完了。”沐昭道,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说教,我不过想告诉你,有时候放下怨恨,其实是放过自己。”
话音刚落,她突然看见丑奴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须臾便只剩了一个淡淡的虚影,几乎要看不清。她吓了一大跳,跳起来喊道:“你怎么了?你可不要魂飞魄散呀!”
丑奴低头望了望自己,呆呆说道:“我像是要往生了”
沐昭大惊自己随随便便灌一碗鸡汤,居然能有这样大的能耐?
“那你怎么还不往生?”她结巴着问道。
“不知道。”丑奴沉默了好久。这才答道。
沐昭脑内灵光一闪,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丑奴不说话。
沐昭忽然想起“失意人”三个字,福至心灵,又道:“是不是和杨月郎有关?”
隔了许久,丑奴轻轻点了点头:“是我这一生遇到的人中,只有他真心待我好过。”
沐昭疑惑,她想起梦中看见的那个场景,问道:“你给他的书信被人发现时,他说出那样的话,你不怨他麼?”
丑奴摇了摇头:“我的脸成了这样,是个人都不会喜欢我那些人为了羞辱他,将我硬和他扯在一起,他会那样说,实属正常。”
沐昭沉默。
“我想想办法罢,若是能找到他,我便带他来见你。”她道。
“谢谢你。”丑奴真心实意说道,“见不到也无所谓了我如今这个模样,被打散魂魄反而是种解脱,你不必为我过分费神。”
“寻人?”泠涯问。
“嗯,他叫杨月郎,黄莺心中的执念便是他。”沐昭说着。
泠涯叹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过去已三十多年,那人是否在世还未曾知晓,你如何去找?我知你心善,只是此事并不现实,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的好明日若还是无法解除她心中的执念,我只能将她魂魄打散,我希望你能体谅我。”
孰轻孰重沐昭自然清楚,那阵法一天不摧毁,裂隙便会越变越大,拖下去只会酿成大祸。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看她沉默,泠涯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安慰“晚些时候我会集结弟子为她念咒超度,明日若无果,便只能这样了。”
沐昭环住他的腰,轻声说道:“嗯”
泠涯抚着她的背,不再说话。
房门突然被叩响,一个弟子在外头禀报:“真君,镇子外头来了许多凡人,说是从前蟠龙镇的镇民,听说镇子再度出现,寻亲来了。”
蟠龙镇四通八达,当年出事之前亦有许多外出的人得以幸免于难。
而那些被困在镇中的人,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死去,只剩了百来个,他们乍然醒来,这才发现时间已过去三十年而这三十年在他们的感知里,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的功夫。这些天来,镇中哀嚎阵阵,十分凄惨。
听了这话,沐昭从泠涯怀里挣脱出来,说道:“我去看看!说不定有人知道杨月郎的消息,他从前是戏班子的台柱,不少人认得他!”
泠涯知她是个固执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无奈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镇口走去。
来到镇口,果然见许多人挤在那里,这些人大多白发苍苍,伸长着脖子往镇中观望。一个长老站在镇口与其中一个解释着镇中的情况,那些镇民听了,纷纷抹泪哭泣。
沐昭走将过去,对着一群人问道:“你们可有人认得杨月郎?”
一群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一时间呆住,隔了良久,一个声音响起:“杨月郎我认得,我从前跟他是一个戏班子的。”
沐昭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缩在人群后头望着自己。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她赶忙问。
那人犹犹豫豫,说道:“知道。”
沐昭心内大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在哪里?”她冲到那人跟前,急切问道。
“当年镇子出事后,我在平安镇曾见过他几次,我带着家人搬到平安镇,得知他也在平安镇落脚,靠着在街边卖唱为生。”那男人缓缓说着,沐昭很想催促,到底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他当年是我们戏班子的台柱,故而有些名声,这些年时常能听到他的消息,他如今应当住在马关村。”
“马关村?”沐昭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想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他被黄莺困在梦境中时,曾去过她的家乡,便是马关村!
“谢谢你!”沐昭道谢,她回头望向泠涯,哀求道:“师父我去看看好不好?”
泠涯叹了口气,他抬头望了眼天际,如今已是未时,离着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点了点头,转身唤来一个弟子,交代了几句。
待那弟子走远,他走过来牵住沐昭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沐昭望着他傻笑,露出两只饱满的卧蚕。
泠涯轻笑:“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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