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辉楼的韵香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没有点一盏灯,没有亮一烛火。
有一个少年正坐在窗上。约莫十六七岁。
他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纯黑的双瞳比夜空还黑。右手抛接着一个小胡桃,左脚架在窗台上,一副悠闲自在的神情。他的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甜笑。
一个红衣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少年慌忙从窗上下来,单膝跪在地上,道:“主人。”
“动情了?”血瞳妖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说。
少年抬起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又缓缓低下头,摇了摇。
“你能把鬼封给她,还不肯承认自己动情?”血瞳妖不禁嘲讽。
“我……我给她是因为……”少年磕磕巴巴地说,“我跟她玩了游戏……她输了。”
血瞳妖皱了皱眉。自从这个少年入他麾下以来,再也没有和人玩过他那个游戏。
“主人我知道的,曾经跟你约好不再和人玩那个游戏,如果玩了我就不再得到你的庇护。可是大姐姐她不一样,我把我的鬼封给了她,这样我就伤不了她了。所以……所以不要……”不要杀我。这句话少年没有说出口。少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求主人留着他。
血瞳妖没有说话。犹如寒霜一般冰冷的赤瞳,盯着少年垂下的头。
过了许久,血瞳妖才开口道:“你的鬼祟多少年了?”
“差不多九百年了。”少年答道。
“人鬼殊途。九百年你还不懂?”血瞳妖问。
“我懂。”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谁叫我有心。当初我被道家术士追杀,主人肯给我庇护,说只因我有心。”
四十年前,有一户富商出重金招募道家术士追杀少年。他很强,一般的道家术士并不能伤他。可是为首的是一名杏雨教的弟子,打伤了他,他逃到了夜城。
血瞳妖认识那位杏雨教的弟子,叫元霁丰。虽然不是霄淩与夏泠这等人物,但也算是个非常出色的道家术士。血瞳妖本无心管这等事情,那个鬼也非他城中鬼怪。
但是血瞳妖却发现他是有心的。鬼怪本就为人,自然有人心。但是随着鬼祟增长,心会渐渐消失,最终被邪煞反噬,沦为没有意识的鬼怪。八百多年鬼祟的鬼怪,却还能有心,实属罕见。
所以血瞳妖给他提供了庇护。并与他定下主仆之契。条件是不允许他再与人玩他那个游戏,否则就不再提供庇护,并且杀了他。
元霁丰当然也是看出那鬼有心,所以没有下狠手。刻意设法将他引向夜城。杏雨教出身的道家术士会顾及鬼妖好坏,不滥杀。虽然知晓那鬼杀过人,但是这种鬼怪天下并无多少,若是能好好指引,绝不会祸害人间。
而保住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得到某一位城主的庇护。道家术士杀妖捉怪,但是绝不会招惹任何一位城主。城主不会管城外的灵妖鬼怪如何,但是城内的,要杀要抓必须经由他们同意。这是城主与道家术士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而杏雨教和夜城更为亲近。只因夜城城主血瞳妖与夏泠为好友,曾经是玥崖山的常客。所以元霁丰便把他交由血瞳妖,血瞳妖也与他缔下魂锁。
“有时候有心未必是好事。你会害了她的。”血瞳妖眼神愈加冰冷。他想起了霄淩对他说的话。
“主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把鬼封给她了,鬼封上有我的血,我不可能伤害她的。”少年说。
“你不会害她,另有人会。你留在她身边对她只有害无益。”血瞳妖说。
少年拧眉不语。
“你明知她心中有人,不要自欺欺人了。”血瞳妖继续说。
“她心中的人……就是她梦见的那个吗?”少年低声问,他知道是夏云。问出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他内心的一丝挣扎。
血瞳妖没有说话。在朱槿的梦境里迷芜化成了夏云的样子,任谁都知道朱槿心中的人就是他。
看到少年这个样子,他终于明白霄淩为何那么坚定地一定要他解决少年了。少年确确实实成为了一个极大的变数。会对整个局产生影响。
多亏了迷芜,他已经猜到了不少事情。本来帮朱槿除迷芜已是他最后一次干涉这件事,但是霄淩以朱若薇的事情要挟他,他只能再帮多一次。
不过在这之后,他是不可能再动手了。本就是他们杏雨教的事情,何况霄淩还设计杀了他本该收回的迷芜。即便霄淩再以朱若薇相逼,他也不会再动摇了。一个死去快五十年的人,一次次成为他被要挟的筹码。堂堂夜城城主,岂能忍受这种事情。
少年今晚上没有化成小孩,露出了本来的长相。他想了很多,想大姐姐为什么从来不生他的气,不论他做了多少招人烦的事情,大姐姐都不曾怪他。
还有大姐姐屋子里的那个花瓶。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姐姐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屋中有两个古董大花瓶,白白胖胖的,两个长的一模一样。
这两个花瓶叫殃福。一个为“殃”,带来祸害,一个为“福”,带来吉祥。但是古来没人能分出这两个花瓶究竟哪个是殃,哪个是福。所以从来都是成对放着,没人敢拆开。
他第二次见到大姐姐的时候,花瓶只剩一个了。他爬到花瓶上看了好久都看不出什么东西。他也分不清剩下的那个究竟是“殃”是“福”。
但他想把那个花瓶也打碎了。是“福”自然最好,但是万一是“殃”,大姐姐就要受害了。
可是她很护着仅剩的花瓶。他每次一爬上花瓶,她就马上追过来护着花瓶。少年一时兴起,想着干脆留着花瓶吧,管它是殃是福,反正他只是看戏的。
但是那天,他看到大姐姐失神的样子,不管他怎么叫她,她都没反应。少年一气之下把那个花瓶给打碎了。花瓶碎时,一股黑气逃逸出去。这时候他才知道,剩下的那个花瓶竟然是殃。
大姐姐回过神了,他十分得意自己把殃的花瓶打碎了,帮了大姐姐一把。可是她却不出声地去把花瓶碎片捡起来。他很气,觉得她是个傻子,彻彻底底的傻子。他明明帮了她,她却要气他。
她很傻。不论他说什么她都肯信。
他说他是亡灵,她信了。他说他叫少景,她信了。他编了个故事骗她,她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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