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命好不容易真的闲下来的时候，他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想找点茬儿。

譬如把吃剩下的饭菜混在一起，搅拌成一道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玩意儿。再譬如把铺在地上的稻草扎成个稻草人放门口吓吓狱卒。这牢里的日子可过得比在外头还要逍遥舒坦。

倘若太平盛世，能在这儿混吃等死的生活总比在外头拼命来得强。

第二个来看他的是龙昭如。他真怀疑他和这小皇帝八字相冲，每次见面除了惊险就是惊吓。

反正已成了阶下囚，铁链加身行动不变，他也懒得起身行什么虚礼。抱头倚在墙角处，眯着眼看趁着夜色赶来“私会”他的龙昭如。

龙昭如的披风上沾满了未化的雪花。即使在冬天，南方也只有腊月前后的几日下雪，但今年的雪来的似乎特别早，天儿也特别冷。龙昭如看在纪了情的面子上，还给他捎来御寒的被子。

顾非命看了一眼，直接裹在了稻草人身上，还一边喋喋不休道：“陛下费心了。若有一日臣需要此物了，陛下直接给臣准备草席就行了。”若有一日他怕冷了，那也是大限将至了。

顾非命将那稻草人放置一旁，掸掸身上的灰尘，坐得离龙昭如近一些，问：“陛下此来，可是对臣有结果了？”

“此案尚有诸多疑点……”龙昭如如是道。他此来，是想请顾非命帮忙的。

其实从来便没有人控制于他，他是天子，南域皇室习俗，太子满月时的酒里会掺有“长命蛊”，养此灵物于体内，避得了梦神的般若之境，自然也避了剖心夺舍之术。他便将计就计，配合步邪下了那道圣旨。

“如此，陛下恐不便久留，还是请回罢。”顾非命也不是傻子，猜得到龙昭如的心思。但他无心相帮，因为帮了，便是与花语凝为敌。

“顾将军就没什么话，要同朕说的吗？”龙昭如不信。

顾非命既不喊冤也不招认，若非铁证如山也没人敢对他动刑。他就这么死乞白赖地在牢里住下了。

顾非命瞥了他一眼：“陛下想听什么？臣说给您听。臣这张嘴，最大的好处，就是百无禁忌。”

龙昭如突然命人退下，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席地而坐，问：“十二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顾非命抬眸，透过天窗，望着飘进来的雪花发愣。他的眼睛，就好像这紫色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光。他记得，十二年前，他最后离开苍龙关的那一夜，也是下着这样松散的雪花。

他伸出手，任由那雪花飘落在他的手掌间化掉。

“人，确然是我杀的。”顾非命突然开口道。

龙昭如皱了皱眉，不敢置信，上前两步，问：“为什么？”

顾非命走到天窗下方，想用雪花的寒意让他自己清醒一点，可惜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十二年前，班师回朝前夜，我发觉我帐中军师性情大变，召回封七祭回军中暗中调查此事。”

龙昭如眉间的褶皱更紧了些。他有预感，这桩秘密绝不简单。

“封七祭领兵多年，在军中的威名甚至比我强上许多，他很快召集了各营帐的亲兵，皆言军中将领性情大变。”顾非命说得很平静，但龙昭如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悲愤。顾非命又道：“其实明月容没打过几年仗，后来就被我派去西羌卧底。她被封七祭训练得很好，又是女人，少有人怀疑到她，而这种剖心夺舍的法术，也是那仗打赢后我召她回来，她告诉我的。”

顾非命：“心灵心灵，承载人之情感，也是人体内唯一可以承载三魂七魄的东西。将三魂七魄封入心脏，魂魄不灭，肉身不死，再夺舍取而代之。

顾非命：“苍龙关，能成大事的都死了，西征的士兵，大多也卸甲归田。先帝没有处罚我，替我瞒了这事儿，还替我背了不少黑锅。那些将军多为武者出身，多少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有几个不要命的，还行刺过先帝，可他们该恨的是我。”

“是，该恨的是你。”

刹那间，龙昭如手中的匕首朝顾非命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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