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公家饭的还种地?”
“公家饭不是地里出的?爷们,咱都是庄稼人,争来争去全是为挣几斤口粮,咱们各退一步,你们帮我把朵山的小麦收了,我保证立即放人。”
“朵山这地方戾气太重,我们可侍候不了。你能保证放人,不一定能保证得了我们不挨打,我们怕报复。”
“爷们,你这种说法我可不认,你打听打听,朵山的治安可是全县最好的,地是薄了点,人情却厚着呢,你们放心留下来,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收割机主们聚到行道树下一起商议,庄有成就站在收割机驾驶室门口等着,烈日炎炎,晒得他头皮发麻,汗水迷了双眼,他不时地抬起手臂用衣袖拭汗。
祁辰拿了瓶纯净水给他:“书记,下来凉快一下……”
庄有成接过水,问王超:“你车上还有水吗?发给师傅们。”
王超内心抗拒着,见庄有成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忍再呛他,招呼民警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水,发给收割机主。
时间一点点过去,收割机主们争执不下,庄有成虽然有耐心,可是身体却撑不下去了,两眼一黑,突然从收割机上摔了下来。
庄有成患有高血压,每天都是到办公室后服降压药,今天一忙忘了服药,再加上被烈日一烤,血压就升上来了。
庄有成摔下来时头磕在收割机的踏板上,铁板的棱角在他脸上撕开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祁辰一吓,赶紧上前去扶,收割机主都围拢过来。
王超怒吼道:“都闪开,别围着!祁镇长别动他,放平,放平……”
祁辰放下庄有成,脱掉白衬衫捂住庄有成的伤口,带着哭腔喊叫:“快打120!”
庄有成终于慢慢醒转过来,目光找着王超,硬挤出一句话:“放……人……放……”
收割机主们在一瞬间意见达成一致,齐声说:“庄书记,我们帮朵山收麦子!”
响晴的天,突然暗下来,接着一声炸雷,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王超亲自驾车,一路拉着警笛,向着县城狂奔,祁辰抱着庄有成,看着车窗外大雨如注,眼里的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
……
六月的天猴子的脸,大雨下完下小雨。这一年,朵山赶上春旱,整个春天一滴雨没下,到了夏天却遇上了连阴雨。
路长顺说,“天时乱,祸害生。朵山要出大事了。”
“可不是出大事了么,朵子东的黄红旗让人打了,庄有成被收割机辗了……”
说这话的人叫路启元,以前是朵子西村的会计,因为造假账贪污扶贫款害得路长顺被冤枉,险些坐了牢,还好庄有成信任路长顺,坐镇朵子西查账,终于洗脱路长顺的不白之冤。
路启元被判了三年,今天刚刑满释放,在镇上下了长途汽车,不急着回家,先拐进了“落凤山炒鸡店”。
他干会计时,几乎每周都要去“落凤山”吃一回炒鸡,吃完记在村子的账上,路长顺撞见过几回,有过怀疑。不过路启元是他的亲侄子,怀疑归怀疑,只要路启元一拍胸脯,说一句:“叔,我启元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路家人老根上正,我不会长歪的!”
路长顺就不怀疑了,他不能怀疑路家的家风。
路长顺忘了家贼难防的老话,或者说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就没设防。
如今路启元回来了,三年未吃过朵山辣子鸡,馋得他五脊六兽的,一进“落凤山”,当门坐下拍着桌子嚷嚷,“许老七,快上鸡!”
路启元和“落凤山”的老板许进汁是把兄弟,在他们那一伙人里,许进汁排老七,所以路启元每回一进“落凤山”,便大呼“许老七,快上鸡。”
这六个字成了路启元的口头禅,许老七的名字从此传遍十里乡,而路启元则落个“快上鸡”的外号。
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路启元虽说被判了刑,在许老七这里可不是落毛的凤凰,他当会计时照顾许老七的生意,拉着朵山各村的会计在“落凤山”开户头,让许老七赚得盆满钵满。
为此许老七曾和他许过诺,如果哪天他不干会计了,照样来吃辣子鸡,保证不收他一分钱,吃到七老十,直到满口牙掉光。
许老七见把兄弟突然出现在店里,表现得异常热情,说:“三哥,你‘毕业’了咋没提前吱声?我该去接你啊!”
“我做人一向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的店改个名吧,别叫‘落凤山’了,不吉利,就改成‘许老七炒鸡店’。”
许老七一愣,没想到路启元坐了三年牢,脾气一点没改,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指手画脚,一进店便要他改店名。
“小弟一定按三哥的指示办。”许老七笑着说。
路启元见他的话依然管用,满意地点点头,夹一块鸡肉丢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吐出来,说:“这鸡不地道,不是朵山的本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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