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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命的事。周寻没想到孔飞会以这样的话总结他的谈论,说,绕来绕去没绕出个所以然。说完,他半垂着头,长时间没动没出声,好像被自己制造的雾迷住了。

命?周寻很惊讶,孔飞叔相信命定?

不是你想的那个命,但也差不多。孔飞说。

谈到这份上,孔飞将思想的矛盾碰撞都展示给周寻了,周寻在感动之余,自信倍增,他试探着触及到孔飞一些生活上的事,他对孔家的一些看法,孔飞的话题立即收缩了,一副私事勿探的样子。接下去的时间,他只让周寻喝茶,客气而陌生,周寻感觉他在慢慢退远,知道今天谈不下去了。

第二天,周寻重新找到孔飞,话题就有些枯涩了,孔飞甚至显得拘紧,似乎对自己昨天的滔滔羞愧,周寻的话题七拐绕,磕磕绊绊,当他谈到自己着迷的心理学、催眠学时,发现孔飞也很感兴趣,话题终于生动了些。在这方面,周寻自认为算得上半个专家,用他自己的话说,随时可以开一个讲座的,他启动了开讲座的热情和长篇大论,孔飞听得极专注,双眼闪着少见的亮光。

周寻突然想,孔飞有没有用心理学的各种理论研究过他自己,周寻认为应该是有的,但他明白,这种研究是危险的,往往越想弄清自己越把自己弄得面目模糊。

关于孔家的事,周寻不敢再贸然再提,他将话题扯到孔飞的工作上,他知道,从教师到校长,孔飞干了几十年小学教育,应该是有些话要说的,只要有话说,周寻认为真正接近孔飞就有希望,对于孔飞,他有极大的耐心和好奇,孔飞是座丰饶的矿藏。结果让周寻惊喜,他没想到这个话题引出了孔飞的另一面。

聊起当老师当校长,孔飞变得兴奋,他真诚地认为,孩童阶段是最真实的人,对这个世界最开放反应最诚实的,孩子代表着未来和希望,充满无限可能性,因为孩子只有接纳没有防备,只有好奇没有犹豫,只有前进没有计较。

孩子是胶性的泥。孔飞语调少见地显得昂扬,是可以塑形的,我有这个机会。

孔飞认为,在现实生活中,教给孩子一点什么,给孩子塑一点什么形状是有意义的,那种意义很明显,也很直接。看得出,这点意义很大地安慰了孔飞。孔飞说他一直尝试将自己的思考,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看法,尽力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孩子,在这样的乡村,这样的告诉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必要的。他还说让孩子尽量懂得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他只是告诉,他不干扰孩子的决定。

谈到孩子时,孔飞有着少见的乐观与坚定,他承认,孩子让他对现实世界保持了某种热情。说这话时,孔飞的语调是亮的,但不知为什么,周寻却觉得他有些悲伤。

果然,坐了一会,孔飞又变得灰心,怀疑自己刚刚提到的意义,说孩子长大后,那些东西就丢了,所有的热情、好奇、单纯都没了,绝大多数没法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路,他们还是找不到自我,还是顺着不知是社会定的还是命运定的路走,几乎所有人都走一条差不多的路,都不知忙着什么,一个人走着一万人的路……

孔飞好像被自己的灰心和悲观打倒了,说不下去了,他靠着椅背,浑身无力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周寻直觉这时可以跟孔飞谈谈玉睛了。

玉睛……让周寻惊喜的是,孔飞果然没再回避,直接就提到玉睛,但只提了个名字,他就陷入沉吟,似乎找不到述说玉睛的方式。

有玉睛这样的东西传下来,是孔家的运气。沉思很久,孔飞才又开口,不是说场面话,因为它,孔家人骨子里都有那么点骄傲的,可能觉得孔家人不一样,也可能把玉睛当成某种底气。

孔飞认为孔家的精神集聚在玉睛上,他的意思和丹生婆婆、孔腾和冯梅芳他们认为的集孔家先祖灵魂之类的不一样。他说玉睛早成为孔家的精神象征,在某些时代——比如现在这个家族分崩离散,社会结构大变革的时代——甚至成为维持家族的力量。

孔飞的认识和其它人确实不一样。周寻想更多地了解他。

孔飞很快又变得悲观,觉得真正的家族应该有真正的内部力量,靠玉睛维持,很荒诞,也很悲哀。他甚至怀疑关于玉睛历史的真实性,认为玉睛或许只是普通的手工艺品,是某个先祖的纪念物,只是制作这件工艺品的手艺失传了,才变得神秘,这样的话,玉睛的价值应该是工艺,把它当成家族象征是可笑的,会让孔家人自大,产生依赖性。

孔飞伯有这样的想法,他会不会不想让玉睛再存在下去。周寻事后跟孔青虬说,用某种方法让孔家人摆脱对玉睛的依赖。在他看来,玉睛是一种精神麻醉……

够了。孔青虬语调吓了周寻一吓。

对不起。良久,周寻向孔青虬道歉。

你口口声声要了解人。孔青虬说,说到底你不明白人,你就是好奇,该死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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