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下坡路的时候,请何达兴喝酒的人就少了,何达兴酒瘾上来的时候,就邀三五几个酒肉朋友,去小餐馆,喝那种十元左右的小瓶子酒,有时候就托人从乡下沽酒,一次十公斤二十公斤米酒,从药房配点中药,海龙、海马、枸杞、党参、麦冬,往自家大酒缸里一倒,泡个一月两月,就是人间佳酿了。运气好的时候,药房会有玛卡,他就去蹭点回来,泡上一缸子米酒。
何达兴喝酒本来不讲究什么菜,有时候一叠花生米,一叠拍黄瓜,就能跟大家喝个海誓山盟,赤着脖子光着膀子,好不自在。喝完就是发牢骚,什么当年怎么怎么样,现在怎么怎么样,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天才被埋没的样子,让人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哎呀呀,这个谁是什么货色,那个谁是什么玩意儿,一顿臭骂,之后,回家,倒床就睡。老婆并不买账,夜夜被人扶回来,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脚,臭烘烘的,老婆就跟他分床睡。夫妻之间,分床睡的时间长了,谁都不能把握出什么事。至于何达兴的老婆是否有什么事,没人知道,也没人看到过,何达兴曾经揣测过,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变成了路人。
这次老院长在何达兴面前一命呜呼,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家也散了,钱也赔了,一大堆烂账吊在他屁股后面,等他去还。何达兴想起过往,心里难免酸楚。
“别想多了,只要你戒了酒,就还有希望。”周斯绵拍拍他的肩膀,尽力安抚他,“你如果觉得医务科压力太大,我还可以想办法给你换个岗位。”
“不用了。挺好的!”
周斯绵盯着何达兴,摇摇头,又点点头,叹口气,走了。
周斯绵这声叹息,让何达兴的心猛然紧缩。岁月过往,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叹息!
周斯绵没走几步,又折回来,递给何达兴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三千块钱,算我接济你的。希望能帮你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
何达兴顺手挡了一下:“不,不要!”
“你的情况我很清楚,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周斯绵将卡塞到何达兴手里,“市人民医院的职工,不能挣扎在贫困线上。”
何达兴攥着银行卡,心里又涌起一阵悲凉。人这一辈子,选对方向很重要。一次犯错,也许会付出一辈子的代价。生命有限,不能再浪费了!
“我会还给你的!”何达兴冲周斯绵的背影喊道。
时间是握在手中的沙,从指间溜走的时候,悄悄地、无声无息。转眼两年过去了,市人民医院看似一切平静,是近年来难得的大好发展机会。周斯绵抓住这一机会,带着大家勉力前行。
新院建设已经接近扫尾,许多设备安装调试接近尾声,只待选定日子,搬进新院区。周斯绵和侯江涛商量,搬迁的时间就定在五一劳动节,还有接近两个月的准备时间。
正在商量的时候,两年不曾联系的汪华建突然出现在周斯绵面前,递过一张请柬:“老同学,大院长,我投资兴办的肾脏病专科医院定于本周五开业,恭请大驾光临!”
汪华建的笑里藏着刀,或者是针,让周斯绵浑身上下感觉寒气逼人。周斯绵脸上堆着笑,“哦?你是悄悄干了一件大事!祝贺!”
汪华建说:“当年,兄弟我不懂事,把有些事搞僵了,觉得在医疗器械这一行呆不下去了,就转行到办医院上来了。”
“老同学真是大手笔!”周斯绵跟汪华建确认好时间、地点,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一定准时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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