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不知被人丢去了哪里,若不是旁边还挂了幌子,秦放还真找不到这地儿。
隔了几丈远,便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
秦放看着醉风楼的大门,先设了个结界罩住,道:“开门。”
阿眠应了声“是”,步上台阶,手刚挨上门边,里面忽然一亮,像是有人点了一屋子的蜡烛。
檐角挂的那些灯笼也是一亮,明明此时无风,却忽闪忽闪的。
接着,屋里传来丝竹之声,有人影映在窗棂纸上,推杯换盏,低声攀谈。蓦地,又纷纷起身,甩着衣袖舞成一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阿眠定了定神,用力一推,那门便“吱呀”一声,快速开圆。
几乎是同时,里面灯火一灭,声音全无,外面灯笼也是一熄,周遭都沉寂下来。
里面黑漆漆的,隐隐能看到各方矮桌旁有人影,比地面略高的方台上,四面垂了薄纱,里面亦有东西晃动。
阿眠掐诀,指尖燃了一簇火苗,分成细细几缕,落到屋子里各处的落地灯笼里,慢慢亮堂起来。
等到阿眠看清屋里的状况,惊得退了好几步,扶住门框,嗓音都变了:“秦大人,你来看。”
秦放快步上前,越过她进了醉风楼。
正堂中,雅间里,还有那台子上,皆是“人”。下面的或撑着脸,或端着酒盅,或两相靠着,好似在说悄悄话。台上的,或横笛在唇边,或素手按琴弦,还有两个穿着艳红的衣裳,浓妆艳抹,摆出舞袖的姿态来。
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了尸斑,眼睛中分明布满了恐惧,嘴角却偏偏勾出愉悦的弧度来。
想必是在死后,有人刻意为之的。
秦放扫视了一眼,在心底骂了句脏话,怒道:“真是丧心病狂!”
阿眠跃上方台,挑开薄纱,仔细瞧了瞧那红艳衣裳的纹饰:“是傅朝的《别新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秦放都只是个粗人,哪里懂这些?理直气壮道:“从未听说过。”
“大人可听过《落梦仙琼》?”
这本书的大名,只要是个神仙,便没有不知道的。何况秦放跟着荣余上界时,千秋殿的一应摆设,都是参考了这个。
他点了点头。
“傅朝同写《落梦仙琼》的何诃公子是同窗,两人经常聚在一起探讨。”
秦放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们都是川丹国穹南书院有名的才子,我曾在那里待过些时日。”
秦放虽是个武夫,但是向来尊敬那些知之甚广的人,此时不免对阿眠高看了一眼。
当然,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落梦仙琼》。遂问道:“那个何诃真是梦到了天界,才写了那本害神不浅的书?”
他实在是无法忘怀,因为验收不过关,千秋殿大改的那段苦日子。
“这倒不是。”阿眠实话实说,“当时川丹国奢靡之风盛行,何诃有心投身社稷,奈何没有门路,这才写了这本书,原是用来给国君提醒儿的。”
结果那国君没瞧出深意,反倒坑了天界一众神仙!
秦放听不下去了,跳上台子翻了翻那红衣裳,问道:“《别新冢》有什么说法儿?”
“讲了段惨兮兮的故事,剖析人心的,因着这点,所以没什么名气。”
秦放将手里握着的那节衣袖一甩,正要转身,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艳红衣袖忽的一扬,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隔着布料,他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冷意。
那一直低垂的头缓缓转了过来,脖颈间的骨头发出“卡吧卡吧”的声响。张开鲜红的唇,喉咙里发出沙哑无序的音节来。
隐约,能听到一个“救”字。
秦放飞起一脚,直接将这“人”踹下了台子,拍了拍胸口:“一个大男人把脸涂成那样,太吓人了。”
阿眠赶忙走到台子另一边去瞧,见那落在地上的扭曲尸体没什么动静,转脸道:“大人,不动了。”
秦放顺好了气,猜测到:“想必是那女妖将这些人的魂魄禁锢在尸身中,方才那个还有些意识,这才能短暂操控肉身。”
“那他一会儿还会动?”
秦放摇头:“中途被打断,那口气估计散了。”
阿眠颇为无语的看着他。
秦放目光飘忽,干咳了一声:“这么多尸体,也不见城主遣人收敛,看来是颇为忌惮那妖精。”左右瞧了瞧,“咱们分头看看吧。”
“是。”
阿眠上了二楼,一间间看过去,十之八九都有“人”在里面。斟酒喂食,舞袖弹琴,还有些衣裳半解,以各种怪异姿势叠在床榻上,隔着床架上挂的薄纱,隐约能看到一些。
起初,她还想着记记人数,后来越看越心惊,也没了那个心思。
一开始,她还在心里告诉自己,此事疑点众多,不要直接就定了谁的错。
可是现在,瞧着这满楼的尸体,她根本不相信,这些人都做过什么得罪叶若素的错事。
太多了。
死在叶若素手上的人,太多了。
蓦地,从后边儿院子里传来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还有秦放的大嗓门:“小鬼,站在那儿别动!”
阿眠此时正看到三楼靠边的一间,听到动静,她直接推开了窗,飞身而下,落在了后院。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从房门大开的屋子里跑出来,光着脚,疯疯癫癫地嚷着:“都死了……嘿嘿,都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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