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不但不体谅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居然还和自己顶起了嘴。这在儿子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陈老太的心里顿时涌上无尽的委屈。信心满满等了一晚上的高兴劲,被儿子毫不领情的几句话三两下就给轰走了。
陈老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深藏在心底那隔了多年的隐痛,就在这时一股脑儿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三十五年了,曾经的过往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在这样一个夜晚,再次清晰地呈现了出来。她想起了那段经历,那段不堪又充满了噩梦般的经历。
她的心里忽然就一阵一阵针扎起的疼了起来,陈老太发现,每次只要一想到从前,她的心就会有针扎似的疼。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不知是否还活在世间的孩子。尽管自己极力想要忘记,可在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里,毕竟是诞生出了一个生命。那可是她忍受了众人无数的流言蜚语,豁出性命才生下的孩子。而对于一个母亲来讲,孩子永远是不能被忘记的。
三十多年前的陈老太叫陈兰英,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是陈户村文书陈国栋的小女儿,兰英自小就对父亲那一本本泛黄的书,表现出了超凡的兴趣。于是,在兰英八岁的时候,就得以跟一群男孩子去了学堂。尽管后来因为两个姐姐出嫁,兰英为了帮母亲照顾弟妹,不得不中断了学业。然而,酷爱读书的兴趣加上父亲的言传身教,兰英还是有幸成为了村里为数不多能识文断字里的一个。
待到过了十八岁,人们惊奇地发现文书家那个瘦的跟豆秧子似的三丫头,竟出落成了一个模样俊秀、皮肤白净的美人。小伙子们有事没事净爱往文书家去,挑水的、打场的。一时,陈国栋家的院子里,出现了空前的热闹景象。
而小伙子们的醉翁之意,就在那追随在兰英身上的一束束目光里。那目光里七拐八弯的东西,他们懂得,兰英自然也是明白的。可心高气傲的兰英,无论是在心里,还是眼里对于投向自己那一束束滚烫的眼神,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的心里将来要嫁的人,应该是属于外面那个世界的。是要带着那些她从书本里读来的新鲜味道的。
就在这时,村里忽然来了七八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的岁数跟兰英差不太多,有男的也有女的。父亲说这些学生娃是从上海来到这里劳动改造的。上海这个名字,兰英并不陌生。她早已从书本上了解过了,她还知道那里有一条终年不冻的河流叫黄浦江。
队里就这些上海来的知识青年的安置问题,召开了社员大会。兰英家里分派去的是一位叫郭琦的瘦高个子的小伙子。
兰英永远也忘不了初次见到郭琦的情景。那天的天很冷,尽管有太阳,空气里却飘着雪。郭琦提着一卷行李,站在她家的堂屋里。他那修剪的过于短的头发,被从天窗照进来的太阳撒上了一层暖暖的光。兰英清晰地看见那头发上零星的雪花发出六角形的光芒。由于衣衫单薄而更显瘦小的他,在兰英一家大小的注视下,一阵阵瑟缩地发着抖。
“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母亲忍不住低声说。
“得赶紧先给这孩子做点东西吃。”父亲安顿郭琦坐在家里唯一一张桌子前。
郭琦大概真的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下去三个大窝头,和一大碗稠粥后这才抹抹嘴巴,往四下看了起来。那双刚才还暗淡的眼神,顷刻之间就有了神采。在转向兰英时,郭琦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显然,他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荒芜的村落,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从那眼神的一闪亮开始,陈兰英便知道自己沦陷了。郭琦也就此在陈国栋的家里住了下来。
兰英在与郭琦的朝夕相处中,发现郭琦弱不禁风的外表下,隐藏着的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他。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还拉的一手好琴。每天出工回来,吃过晚饭郭琦的屋里都会响起悠扬动听的琴声。兰英透过窗户看到郭琦微闭着双眼,在灯下拉琴那一脸沉醉的样子,她的心也醉了。
眼前的人儿,不正是自己心中的情郎吗?只是这情郎太过完美,以至于兰英在他面前都有点自卑了。
陈国栋的家里除了老两口,还有三丫头兰英和另外两个小子。尽管郭琦的口粮是公社定量供应的,可瘦小的郭琦吃得却一点也不少。加上家里的孩子们又是长身体的年纪,随吃随饿。尽管兰英的母亲费尽心思把有限的口粮,掺进豆秧变着花样做,可缸底的米还是会早早就见了底。
这种时候的郭琦,却常常会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意外发现两只煮熟的鸡蛋,或是一个烤得黄灿灿的地瓜。等到郭琦第二天看见兰英,这一切便从兰英的抿嘴一笑里找到了答案。
时间长了,郭琦再见到兰英时,脸也红了、气也喘不匀了,就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两颗年轻的心不知不觉就碰撞出了火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爱的火苗一旦点燃,那注定是要燃起熊熊大火的。
可这火尽管炽烈,却烧的极为隐秘。家里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份不同寻常。
有一阵子,兰英忽然感觉老是会犯困,还常常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她以为是吃坏了肚子,直到在她惊觉例假已经两个多月不来了的时候,兰英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吓呆了。
就在兰英想把这件事告诉郭琦的时候,郭琦却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在拖拉机后面站播种机的时候,忽然晕倒掉了下去。所幸,拖拉机手眼疾手快及时停了下来,可郭琦的一条腿还是当场就被机器扭断了。戳出皮肉的骨头茬,白森森的让所有看到的人,触目惊心。
郭琦直接被送去了省城的一家医院。然而,从此郭琦也就从陈兰英的世界消失不见了。没有告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一了百了了。兰英后来去问过公社书记,那位书记告诉她陈琦回上海了。听到这个消息,兰英的心跌倒了谷底。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嗡嗡的轰鸣声,像是天空一次飞过了好几架飞机。
回到家的兰英病倒了,连着发烧。父母费劲力气把她抬到平板车上,准备送她去公社的医院,她死活不肯。最后,硬是从板车上跌了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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