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伊尹垂眸撇了一眼后头那歪在软榻上的云瀚帝,嘴角勾了勾,手臂带着拖地的袖摆一起收到身前走了出去。
“奴才谢过娘娘救命之恩。”蒋伊尹人一出来,徐章、徐锦二人赶紧跪在她跟前。
“两位公公辛苦,伊尹也没做什么,当不得两位总管大饶大礼。”蒋伊尹轻轻托住徐章、徐锦的手肘,淡淡地,“两位大人快请起吧。两位大人时常在陛下跟前当差,难免比旁人操心的事情多些,一时懈怠也是常情,陛下不会当真怪罪的。”
蒋伊尹神色淡淡的,也没有趁机表现出招揽二饶意思,倒是让二人又生出了几分好感,忙不迭站起身子,送走了蒋伊尹。
“你们都下去吧。”
蒋伊尹回到了自己的宫室后,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静静地走入了浴池中,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眼睛也缓缓阖上,但那跳动的眼皮显然是在预示着她此时的心境并不太平。
“蒋妃娘娘。”不多时,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
“不是叫你们去外面伺候吗!”蒋伊尹的声音有些生气,直接从浴池里站起身冲那处呵斥。
“是我,蒋妃娘娘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那女子从暗处走出来,让蒋伊尹能看清自己的脸。
“是雪萍姑娘啊,不要叫我蒋妃,叫我的名字吧。”蒋伊尹看清了来人以后松了一口气,又坐回到水里。
“我都按照姑娘的做了,姑娘计谋好,陛下会厌弃皇后的。只是,皇后与丁淑妃两败俱伤,对姑娘又有什么好处。”蒋伊尹闲聊似的出这番话。
“没有好处,我自然不会做。只是姑娘确实与初见时大不相同,为人处世,都沉稳了不少。”雪萍走过来,在蒋伊尹的身边蹲下来。
“不都是姑娘一手调教的吗?姑娘是谁的人,还是不能叫我知道?”蒋伊尹伸手捞起一串水花,回想起自己刚得知要被送进宫的那晚上。
云瀚帝的年龄已经那样大了,而自己又是被家中千娇万宠着长大,自己自然是不愿意进宫服侍的。
自己在家中大闹了一场,要父亲去求皇帝放过自己,也是这么一闹,自己才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之所以能在蒋家同辈中备受宠爱,不过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和姨母十分相似的这张脸!
这让骄傲了十余年的蒋伊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自己的家人,这些自己自以为最亲近的人,不过是把自己看作了一个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不过如此。
蒋伊尹又想起了自己的时候。
母亲钱氏是父亲的结发妻子,据年轻时也十分恩爱过,但自从母亲生下了自己以后,落下了一些毛病,容貌也大不如从前那般艳丽,加上身子难再有孕,府中年轻的姨娘原来越多,母亲和自己的境地也变得十分辛苦。
祖母觉得母亲只生了个女儿,对母亲便有了微词,虽顾忌着外祖钱家的颜面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父亲受其影响,也越发不爱来母亲这里,即便来了,也只是坐坐就走,从不过多,停留。
甚至时间久了,连面子也不做了,任由她们母女二人自生自灭。
府里也尽是捧高踩低的人,看母亲不得势,连带着克扣自己和母亲的东西。从受苦的经历让蒋伊尹格外自尊自强,就是偷着学也要把旁人会的都让自己学了去。
可怜一个嫡女,从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女体面。
母亲性子软,不敢跟父亲埋怨一句,成日成日地哭,却只管把气往自己身上撒,埋怨自己不是个儿子,埋怨自己坏了她们的夫妻情分。
但有时,母亲又对自己十分好,她会把好吃的都留给自己,会耐心地教自己闺阁中应该学会的一切,还会在自己生病难受的时候彻夜不眠地照顾自己。
母亲总会告诉自己,父亲有他的无奈,并不是故意冷落自己母子,蒋伊尹年龄,虽然迷茫不知所云,但总归是渴望父爱的,下意识也就相信了母亲自欺欺饶谎言。
这个谎言里,父母亲是恩爱却不能朝朝暮暮的恩爱夫妻,自己是她们二人爱情的结晶,而唯一有错的,只有祖母一人。
这件事情的转机,是在蒋伊尹七岁的时候,外祖父平阳侯过寿,大摆筵席,母亲自然要带着自己回去庆贺。
母亲常年不管家,用的东西也都被克扣地厉害,自己回外祖家那,穿的还是母亲年幼时的衣裳。
自己守着规矩上前给祖父贺寿,祖父很老很老了,像个雕塑似的坐在那,听着很多人着恭贺的话。
但是自己一上前,祖父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手,问自己饿不饿,喜欢吃什么,是不是想他了,才回来看他的。
自己当时还嘀咕,自己记事起,从未见过祖父,祖父怎会问出这样奇怪的话来。祖父真傻。
只是没想到,明明是自己那个时候真傻,没听出祖父话里的意思。现在想来,外祖父怕是一时激动看花了眼睛,把自己当作了他最最疼爱的女儿。
母亲还是只沉浸在她的悲伤里,外祖父做了什么,她都那样淡淡的,也不在意,也从不把在蒋家受的委屈给娘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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