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远处的声响被越来越多人注意到，所有人瞬间紧张了起来。响声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继而便成为了轰天巨响，就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

山下原本明军的营地中接二连三地升起报讯示警的烟花。可是因为实在太黑，众人只能凭听到的猜测，是洪水来了！

就在此刻，大自然伸出了它狰狞的爪牙，你听出是洪水又如何？它不给你更多反应的机会，就那样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汹涌而来。

霜听南的精神之力就笼罩在大河上空，发生的所有事，正以航拍的角度展现在她脑海之中。眼看着那滔天浊浪，以一种似慢实快的速度淹没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她竟产生了一种不现实的抽离感，忽然就想到了那年和哥哥一起看钱塘潮，那宽阔奔涌的江面就如此刻一般，而自己现在也的确和一个拥有哥哥相同容貌的男人一起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只是时空转换，造化弄人，一切终究不一样了。

正这么想着，她手下却也没有停，在那掌印指引下，雷电之力变幻出的莲花瓣已是覆盖了蓝玉全身，他汗出如浆。而毛孔中渗出的汗水却不是透明的，有些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有些则是乳白的。

幸而帐中光线实在昏暗，孙恪又要花全部精力控制好自己和蓝玉的内力，无暇他顾，不然一定吓坏他。

再说四爷，此刻他完全无法像霜听南那样淡定。他和千千万万林中的兵士们一样，看着眼前的滔滔洪水，也是两眼发直，后背发麻。

说实话，决定进行今天持续大半夜的军事行动，他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一次赌博，军中几个副将原本都是不同意的，到最后，他是拿出皇子的身份才能成事。而现在，迅猛的洪水证明了他的正确，却也让他对霜听南更添莫测之感，这个女人真是有些可怕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站在自己这一方，如若不然，有这样一个敌人，会是一件让人无比寝食难安的事情……但如果她最终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呢？自己该怎么办？不，她不会这样！以他得不到宁愿毁掉的性格，四爷此刻本能地回避如果霜听南不和他站在一起这个可能性。

“噼啪”一道划空而过的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也打断了四爷的思考。山林里的人们终于可以凭借这瞬间的光亮看清楚山下的情景。

并不是想象中的末日场景，因为除了似缓实快的，变宽了十倍的河面，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轰轰的水声与雷声、雨声、闪电划破天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轰的人的心，一点点向下沉。仿佛就连马儿也被这场面震撼，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响鼻，挪动一下脚步。

这轮闪电过后，天空又黑了下来，刚才场景就像是再次被黑色的幕布盖住了。而就在这短暂的，没有雷声的间隙中，四爷也捕捉到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声音，他再次努力去辨认，但是那声音已经渺无踪迹。难道这就是蓝玉发作之前，霜听南所说的证据吗？是，鹰啼！

但这根本不合理，这样的天气，没有鹰还可以凌空探查，除非……四爷想到此处，招来了几个传令兵，让他们分别向几个方向传话：所有军士可以原地休整一个时辰，但一定要保持安静。他还特别嘱咐了几位副将，一定要小心天上的眼睛。

正此时一个身影如灵猫一般窜了过来，正是武定侯郭英的传令兵，见了四爷，他躬身一礼，以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低低道：“郭候说那些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并按照早前商议的，一级级传令下去，让所有军官务必记熟。另外郭候还说，之前与您争执是他不对，希望四爷不要放在心上。”

四爷闻言，不动声色，只点点头，那传令兵便又消失在了雨幕中。

四爷朝蓝玉帐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忍住了想过去看看的冲动。毕竟比起蓝玉，军中的将士们更需要他。洪水的到来给他们心里的冲击是巨大的，相信就算主帅不说，他们也能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也许就是苦战，也许就是死亡。蓝玉已经无法出面安抚众人情绪，那么至少要让大家知道，自己这个皇子，真正的皇家血脉，一定会和大家站在一起生死与共。

……

帐篷里，蓝玉的眼耳口鼻都开始轻微的渗血，霜听南一直没有停止吟唱，那些蓝色电光花瓣一直围绕着蓝玉周身轻轻颤动，他每渗出一些血，都会被花瓣吸走，接着便发出轻微地嗤一声，冒出淡淡的轻烟……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除了雨声，大河两岸听不到别的声音。饶是以霜听南之能，持续解蛊分心多用，也已经让她开始感到疲惫。但精神力传回的来自周边环境的信息却还是让她震撼又欣慰的。明军真的是一只纪律严明的铁军！他们令行禁止，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和行动，依然井然有序，并让人和马都完全保持静默。她相信，除非是和她一样拥有精神力遨游探查本领的异士，否则就算是天空中来自大漠最伶俐的雄鹰，也不可能发现这一地带真正的端倪。

霜听南又用心感受了一下孙恪的情况，发觉他果然内力绵长，虽不如霜凌云浑厚，但却精纯扎实，不愧是武林名门弟子。而且他的内力乃是武当玄门正宗，与霜听南的自然之力，隐隐有某种契合之感，这让她行动起来，省却不少麻烦，说不定驱蛊的时间，还能缩短。

……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军士们陆续被叫醒，尽管外面依然漆黑如墨，但以霜听南敏锐的感知，此刻正是寅时末。平日此时，她已要起来练功，但对普通人来说，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正是最困顿的时刻。

她极力让自己的精神力再向北方延伸，果然在上游一处山脚发现了异常，离明军原先营地不过二十余里，那里忽然出现了许多马匹。有意思的是那些马匹蹄子上也裹着隔音的布帛。霜听南想了想便猜到，那处不是有小路，可以让敌军快速奔袭，就是有什么山洞之类的所在，可以藏一支伏兵。

霜听南略一思索，便在心中向四爷发出召唤，既然来了，那便战吧！

……

即便雨势不停，但天终究还是会亮，当周遭一切已朦胧可辨的时候，北元大将塔塔尔率领着一支三万人的全骑兵，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大河边原明军驻扎地不远的地方。看着眼前洪水退去后的满目疮痍，他那虬须覆盖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而残忍的微笑。在他身边，是一个浑身藏在斗篷里，只露出一些灰色头发的神秘人。刚才是他阻止了塔塔尔的脚步。

只见那神秘人，从袖子中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气中比比划划像是在书写什么。塔塔尔的坐骑有些不耐烦的蹬动了一下前蹄。他勒了勒马缰，斜眼看着那神秘人道：“我们提前半年准备，难道还会有什么差池？我的鹰是大草原最珍贵的精灵，决计不会看错！”那灰衣人也感受到了塔塔尔的不耐烦，耐心但依然有些阴沉地道：“正因为准备了半年之久，才需要更加慎重，不能功亏一篑。蓝玉此人，虽是新提拔起来的将领，但在平定西南的战役中，我对他多有观察，当得起用兵如神几个字，那蛊绝对是已经发动了，但我如今一直没有收到他殒命的信息，这便不得不防。何况，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吗？”

塔塔尔又将目光投向远处，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见到处都是破败的帐篷残片，或者细碎的车架。这些东西因为勾在了高树上，才勉强留了下来，在雨中更显凄凉，其他的，那么大水，早就冲远了吧。塔塔尔不屑道：“那么大水，要有什么也早冲远了，你想说什么？”

那神秘人道：“缺少人啊，明朝大军那么多人，就算洪水冲走了一些，那剩下的人呢？死的、伤的……你的探子去了那么久不是也没回来吗？”

塔塔尔闻言，想了想，手一挥，只听呼啦一下，身后一只体型硕大足有半人多高的鹰便飞了起来，他对着天空发出两声古怪的音节，那鹰也不回应，只是身姿怪异地舞了两下，便向着黑云笼罩的远方，电射而去。

霜听南在山顶一直观察着这支队伍的移动。那藏在斗篷里的神秘人，更是激起了她的兴趣。因为随着那个人的到来，蓝玉体内的气息明显地起了波动，这让她知道，这人多半就是那下蛊之人。而且她可以感受到他与别人不同的精神波动，这绝对是一个来自得冷教的高手。

得冷教真的每一次都让她刮目相看，不止能潜伏天子近前，还北上勾搭了元朝余孽。那照这么看，霜家在他们眼里实在不够看，那位教主难道还想谋图大明更多东西？

正想着，她便见到那神秘人阻止了队伍的前进，伸出手开始写写画画，还与旁边的将领说着什么。霜听南无法探知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是从口型大致看出，那将领在询问，为什么不走了。接着将领身后便飞起了一只鹰。

霜听南知道，那神秘人似乎起了疑心。于是她便更加用心打量那人手势，总觉得有些眼熟。再结合得冷教此前种种伎俩，霜听南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个召唤亡灵的阵法。或者说是收集死亡气息的手法。

巫蛊一脉诡异残忍，收集死亡气息是修炼的法门之一。霜听南曾从十七爷府上带回来几本东西。通过对那些得冷教人记忆的抽取，她也曾和几位长老参研了一下里面有关阵法的部分，眼见那神秘人要用死亡气息来验证明军是否受到洪水影响，她心中一动，口中吟唱便高亢了几分，自己识海中的黑白精神力结合自然之力便向山下电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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