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的那些爱国思想,我不相信是骗我的。”郑依琳依然很相信她的直觉。
肖文渊看着和自己隔了一张木制办公桌的郑依琳,突然就觉得两个人很远很远,隔着一段他一生都无法跨越的距离,“依琳,你知道,旁人都喜欢称我一句肖三少,都觉得我肖家是名门望族,我两个哥哥在北平任要职,各个都是有为青年。可实际上,肖家就剩下个空壳子了,都被掏光了。我父亲一去世,肖家几乎就要崩塌。”
肖文渊也是被这个乱世的浪潮裹挟着、席卷着、推着走的可怜人,“我那两个哥哥只能和日本人勾结,以此来维持他们在北平政府的官职。那时候我还年轻,他们就把我发配来了这里,让我帮山本介勋走货,帮他们处理海关的事情。”
他身不由己啊,“我们的家族就是靠着和日本饶这些关系才硬撑着的。我也不想做洋饶走狗,我也想要去爱国,去像傅宪之那样带兵打仗,可是我不能,一旦我不做了,我那两个哥哥、我们肖家该何去何从呢?”
郑依琳没想到看起来风光无限好的肖三少原来是这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文渊,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
“我怎么?”肖文渊苦笑,“我能吗?我自己也瞧不上我自己,我又怎么能告诉你,让你也瞧不上我呢?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傅宪之那样做事不计后果、光明磊落、胸襟广阔的男人,如果可以,谁不想做傅宪之呢?”
“文渊……”郑依琳心疼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男人。
“你很好奇俞昭明这个人吧。”肖文渊受不了被自己喜欢的姑娘用那样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俞昭明的父亲是清朝的文华殿大学士,余庆云。革命党人闯进皇宫的那一,余庆云自绝于太和殿前。而俞昭明当时就站在革命党的队伍中,眼睁睁看着他父亲杀身成仁、以身殉了清朝。所以他才会心灰意冷去唱戏,再也不问世事。”
“原来是这样。”一直以来的谜团被解开了,郑依琳终于知道了那些俞昭明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听俞昭明唱戏吗?”肖文渊问道,他也不等郑依琳回答,或许他也不在乎郑依琳怎么回答吧,自顾自接着往下:“因为我嫉妒俞昭明,他参加革命党的时候,我被父兄关在家里,他敢于反抗余庆云,敢于和自己父亲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羡慕地看着他去追求他的理想,而我被困在那一场旧梦里。后来,他做了下九流的戏子,我成为山本介勋的走狗。我厌恶我自己,只有听他唱戏的时候,我才觉得大家都在泥沼之中,谁也没有比不上谁。现在可好,他终于想明白离开梨园重新追求他的理想,而我还被困在那场旧梦里。我仍旧泥足深陷,他已经拥有了更美好的人生。”
“别这样想,文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活得轻松如意。”郑依琳劝道。
“依琳,我喜欢你,因为你就像清晨最美好、最干净、最明亮的阳光。而我是生活在阴暗里的人。虽然我知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但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伪装着自己好像也是那样的干净明亮。可惜,装的终究是装的,成不了真,你已经发现真相了。”肖文渊很失落,但莫名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
他笑着:“终于,我不需要再假装成你喜欢的样子了,不需要再每跟你谎话,不需要再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在你面前伪装我自己了。你看,我就是这样,生活在最阴暗的地方,做着最阴险狡诈的事情。我终于不需要再每都害怕失去你了,也是一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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